其實高務實并不是很想和朱翊鈞談這個問題,尤其是在眼下這個時間點。
永寧公主要見他,想必不可能只是就一年多前坑了他的那件事道歉,高務實估計她應該是出于“見他最后一面”的心思和朱翊鈞提起這個要求的。
盡管朱翊鈞和永寧公主都知道,自己和公主之間不可能有什么,今天的見面很大程度上只是讓公主斬斷前緣——如果有的話。
然而在這種時候,高務實覺得自己還是不適合同朱翊鈞談自己與黃芷汀之間的事,畢竟公主是他的親妹妹,萬一朱翊鈞聽得心里不痛快,最后倒霉的不還是自己?
“在臣看來,當世之人對門第的看法過于陳舊,有許多都不是臣所贊同?!备邉諏嵳f道:“譬如中第,如今只要有人登了龍虎榜,便是當世高門、天下稱羨。然則一名進士,若他并無治國理政之能,其做了官之后,又只知道蠅營狗茍、以權謀私,這般人怎么就算是高門貴第了?”
朱翊鈞有些詫異:“那要如何才算高門貴第?世爵之賞么?”
“一個人的生命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問心無愧地說:我已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了我的祖國和人民?!?
高務實道:“所以,什么人能算高門貴第,要看他將自己的能力和才干用在什么地方,是為國、為民,還是只為了自己。
譬如有一街邊乞丐,某日遇見韃虜襲城,他怒而反抗,因殺虜而戰(zhàn)死,此人便是英雄,便是高第!即便臣這一榜魁首經(jīng)過他墳前時,也該落轎下馬,躬身行禮。
又譬如有一人,如臣這般出身,但卻倚仗祖宗余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即便祖宗再如何英雄了得,也不過是個碩鼠巨蠹,人憎鬼厭罷了。倘若他還更壞幾分,竟然勾結韃虜、賊匪,出賣大明與萬千同胞,那更是天地同怒,人人得而誅之!”
“好!說得好!”朱翊鈞高聲贊道:“倘若人人如務實你這般心境,這天下何愁不興!”
朱翊鈞感慨萬分,激動地道:“務實,以你的出身,竟能有如此想法,實在讓朕意外,不過這也更讓朕了解你的志向。朕現(xiàn)在知道,你不是安做‘高文正公之侄’之人,而是要自己做這個英雄,你希望你的‘高門貴第’不是來自于祖宗余蔭,而是來自于你自己?!?
高務實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把話題稍微一轉,道:“皇上,還有另一點您不要忽略了——臣對高門貴第的認可,并不只是此人做出了多少功績,而是他是否盡心盡力。一個人,能力越大,責任也應該越大。
這就好比……好比河南水災之時,地方名流士紳捐資賑災,尋常鄉(xiāng)紳耆老捐個十兩八兩,也是一番心意,不能說他們不盡心。可若臣也只捐個十兩八兩,那就是笑話了,因為臣的能力顯然不止于此?!?
“哈哈,沒錯,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敝祚粹x到底不笨,已經(jīng)反應過來,笑著道:“黃芷汀雖然只是一地土司,但以她在此番平靖安南之戰(zhàn)中所立下的功勛來看,的確應該算得上盡心盡力了,嗯……很符合你的‘高門貴第’觀?!?
“不過……”朱翊鈞微微蹙眉:“這次事情的封賞已經(jīng)過去了,朕卻不好再拿出來又賞一回?!?
高務實擺手道:“皇上,臣不是為她請賞,若說請賞,黃芷汀若要賞,岑凌等人也都要再賞……哪有那個道理?他們將來若仍如此次這般盡心盡力,到時候又立新功,皇上再厚賞也不遲?!?
朱翊鈞欣然道:“不錯,你說的有道理?!比缓箢D了一頓,又道:“如果按照你方才的說法,那這位黃……嗯,她現(xiàn)在是什么官?”
“哦,皇上問到這件事,臣還正要稟告一番?!备邉諏嵑鋈幻嫔珖烂C了一點。
朱翊鈞招了招手,道:“邊走邊說?!闭f罷再次向前走去。
高務實跟上,開口說道:“廣西土司移鎮(zhèn)之事,一直都在進行當中,這幾個月下來,岑黃兩家治下土民轉移至安南的,已經(jīng)有接近一半之多了。張撫臺在給臣的私信中也提到,廣西方面的漢人人口數(shù)量并不是很足,即便有,也不愿意隨便遷徙……”
朱翊鈞點了點頭:“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故土難離乃是人之常情……不過,張任打算怎么解決?”
“張公的意思,此事單靠廣西是很難辦出成效的,須得朝廷有其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