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這話,讓陳思育心中一動。
倒不是關(guān)于張四維的身體,張閣老的身體一直都不怎么好,這一點京里的京官大多都知道,他老人家當初四十幾歲的時候就請過兩次病假回鄉(xiāng)休養(yǎng),現(xiàn)在五十多歲難道還能反而變得更好了不成?不過天壽并非人能決定,陳思育不打算在這一點上頭多想。
他心中一動的原因是申時行說張四維“不算帝黨”這一點。陳思育思索片刻,遲疑著問道:“郭閣老……算帝黨嗎?”
“郭閣老本來是不算的?!鄙陼r行笑了笑:“不過現(xiàn)在可以算一半?!?
陳思育奇道:“一半?那是為何?”
“兩個原因,一是他本來就是高中玄的密友,被其起復(fù)不說,在內(nèi)閣之中也一直做高中玄的佐貳,后來更是以僅剩的顧命輔臣身份接過高中玄的權(quán)柄和事業(yè);二是他有高求真這個弟子的全力支持,連張閣老都只能繼續(xù)安于高黨二號人物的身份,所以他算半個帝黨?!?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將來郭閣老致仕,高求真也必然支持他舅舅,張閣老豈不也是半個帝黨了?”陳思育皺眉問道。
申時行哈哈一笑,道:“高求真必然支持他舅舅么?”
這話就更神奇了,陳思育詫異道:“難道不會?”外甥支持舅舅,這還需要講道理嗎?
申時行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仁甫,你要知道三個要點。第一,高求真雖然是帝黨,但高中玄留給他的人脈,他是一定不會放棄的,這批人現(xiàn)在一部分支持郭質(zhì)夫,一部分人看在高求真的面子上也支持郭質(zhì)夫,但郭質(zhì)夫致仕之后,他們多半是會選擇支持高求真的。
至于第二,則在于張鳳磐的根基在于晉黨。晉黨雖然附驥高黨有年,但他們和高黨總還是有所區(qū)別,晉黨之人能接受張鳳磐這個魁首,卻未必能接受高求真這個隔代魁首。
最后便是第三,這次庚辰金榜,似乎現(xiàn)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求真這個六首狀元身上,他們似乎都忘記了,還有這么一個人——第二甲第四名,山西蒲州張?zhí)┽?!?
陳思育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恩相的意思是,由于張?zhí)┽缗c高務(wù)實同年,所以將來張鳳磐可能會覺得,與其將晉黨交于外甥之手,不如交于親子之手?若果真如此,則高黨與晉黨必分道揚鑣矣!”
申時行微微一笑:“大略如此,不過細節(jié)之上還有些許問題?!?
陳思育連忙請教恩相,申時行倒也并不隱瞞,當下便道:“這里面最關(guān)鍵的問題就在于,一定要讓張鳳磐有兩種感覺:一是張?zhí)┽绮⒉槐雀邉?wù)實要差;二是讓晉黨內(nèi)部覺得高務(wù)實有意吞并他們,于是便會使張鳳磐擔心晉黨分裂。
他到時候一衡量,說不定會考慮把晉黨交給兒子……至于張?zhí)┽绯蔀闀x黨魁首之后,是繼續(xù)像楊虞坡(楊博)、王鑒川(王崇古)乃至他父親張鳳磐一樣附驥于高黨,還是干脆自立出來自成一派,估計張鳳磐那時已經(jīng)顧不上了?!?
“恩相高瞻遠矚,學(xué)生佩服?!标愃加姆诜?,連忙又請教道:“只是既然如此,我等為何還要關(guān)照高務(wù)實?他是六首狀元出身,本就比張?zhí)┽绺撸蹅冞€這般支持,他豈不是更容易得以敘功升遷?而張?zhí)┽珉m然考得也很不錯,卻要先館選——就算館選他是必進吧,可是庶吉士總要在翰林院呆個兩三年才得以授官,而且只會是個正七品,這可就慢了好幾年了!”
申時行依然掛著淡淡地笑容,道:“張?zhí)┽缛羰窍胍舆^他父親晉黨魁首的大旗,只要把品級、職務(wù)混上去就行了,因為他是張鳳磐的兒子;可是高務(wù)實想要接過高黨的大旗,卻沒有那么容易——他畢竟不是高中玄的親生兒子,甚至不是嗣子。他要想做高黨的魁首,除了一定要展現(xiàn)出圣眷之外,還要展現(xiàn)出他做事的能力,誰讓他們家推崇的是實學(xué)呢?”
陳思育恍然道:“也就是說,我們想法子讓張?zhí)┽甾D(zhuǎn)遷快一些,甚至更早得到一些好的機會,譬如到時他庶吉士散館之后,咱們想點法子讓他早些升任日講官?”
申時行微微頷首:“這是個好法子?!?
但陳思育又有些皺眉,問道:“可是高務(wù)實呢?他需要事功,我們還想方設(shè)法讓他有機會立下事功?這卻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