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輔臣趕到乾清宮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申時了。

高拱領(lǐng)銜，郭樸、張居正隨后，三輔臣呈品字形而入乾清宮，一進皇帝寢殿，便看見隆慶斜倚在被稍稍支起的御榻上，正朝他們看來。

隆慶一見高拱，臉上的凝重之色便是一松，打起精神道：“先……三位先生可算來了?！?

高拱見皇帝打起精神說出來的話都十分有氣無力，而面相更是一片灰白，眼窩深陷，偏偏臉頰浮腫，不禁悲從中來，哽咽著道：“老臣來遲，請皇上降罪?！闭f著便跪了下去，一頭磕在地上。

首輔跪了，郭樸與張居正自然不能站著，也都跟著跪下磕頭。

皇帝吃力地道：“三位先生請起，孟沖，給先生們賜座?！?

孟沖連忙招呼小宦官們搬來三個錦凳，請三輔臣坐下。

高拱三人各坐了半邊屁股，這時才有空打量寢殿中的詳情。

卻見寢殿之中除了皇帝在當(dāng)中的御榻上半倚著，皇后及李貴妃均在御榻右邊躬身抓著皇帝的右手，而太子則站御榻左邊肅立不動。

這都沒有什么意外，意外是太子身邊居然還站著一人，身著大紅纻絲飛魚服，面色沉靜穆肅，個頭卻只比太子略高一點——此人竟是高務(wù)實。

包括高拱在內(nèi)，三輔臣見了這個站位都是一怔。

高務(wù)實固然是太子伴讀，平時站在太子身邊理所當(dāng)然，可現(xiàn)在分明是皇帝要托孤的時刻啊！這個時候，太子站在皇帝身邊很正常，可他還站在太子身邊，這就明顯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了啊。

但問題是，眼下皇帝本人就在，如果皇帝覺得站位不當(dāng)，高務(wù)實豈能站到那兒去？

就算皇帝病重，甚至已經(jīng)懶得說話了，可皇后、貴妃乃至司禮監(jiān)掌印和幾大秉筆都在，這里頭總不會連一個明白人都沒有吧？

三輔臣都是在中樞混了半輩子的人，有些道理不點即明：這個站位只能是皇帝認(rèn)可甚至欽點的。

可是……為什么呢？

三輔臣一時摸不清情況，都不好開口，高拱本來想呵斥高務(wù)實一句“成何體統(tǒng)”之類的話，但想想還是算了，這事兒著實透著古怪，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

最后還是皇帝先說話，他用力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嗓子里堵著什么，用力清了清嗓子，道：“朕不豫，決意傳位于太子，卿等為顧命，要好好輔佐太子。”

高拱三人屁股還沒坐熱，連忙又起身下拜。而孟沖已經(jīng)上前一步宣召——就是把皇帝剛才這話文一番，轉(zhuǎn)成口諭：“圣諭：朕嗣祖宗大統(tǒng)，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負(fù)先皇付托。東宮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宜協(xié)心輔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圖。卿等功在社稷，萬世不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