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粹宮之南的永寧宮，李貴妃獨自一人坐在偏殿暖閣之中，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個面白無須的青年從帷幔后面轉(zhuǎn)出來，走到李貴妃背后，輕聲道：“阿姐，在想什么？”

李貴妃稍稍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只是鳳眉微蹙，反問道：“御馬監(jiān)換了掌印，你不好好呆在里草場衙門里照應(yīng)著，來我這里作甚，就不怕三把火下來燒了你？”

“阿姐說笑了?！蹦乔嗄晷Φ溃骸罢l不知道陳矩是太子的人，他這新官三把火，任燒了誰，也不會來燒了太子的娘舅吧？若是他那般不知事，也不會把我從中府草場調(diào)回里草場了。”

李貴妃稍稍轉(zhuǎn)頭，瞥了弟弟一眼，道：“聽你這語氣，倒是挺喜歡里草場？怎么，中府草場不僅每年要接受太倉庫銀數(shù)萬兩，還管著皇莊、皇店、牧場，一年怎么也有個二三十萬兩銀子過手，憑你們的手段，還怕餓死了不成？這里草場可管不了這些錢，陳矩把你從錢罐子里調(diào)回來，你不怨他？”

“不怨，都是為皇上辦差，在哪都一樣?！鼻嗄陿泛呛堑匦Φ馈?

“嗯？”李貴妃鳳目微瞇，打量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瞧不出來，你倒是長進了呀，都知道說這樣的話了?！?

“哈哈，阿姐，瞧你說的，小弟這話可是真心實意……”

“好了好了，直說吧，陳矩許了你什么好處？我怎么不記得里草場有什么生發(fā)的差事——你別跟我說你忽然就不愛錢了?！崩钯F妃挪開目光，擺手打斷道。

那青年收起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道：“阿姐還真猜錯了，小弟在里草場只是個閑差。”說完，從后腰處取下一塊腰牌遞給李貴妃。

李貴妃順手接過一看，那腰牌本為銀質(zhì)，但通體鎏金，鐘形而中空，腰牌兩面邊緣凸起雙棱邊，頂部鏨刻祥云紋，云紋中有一穿孔，腰牌正中陽刻豎寫五個大字：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

李貴妃沒有多看，直接翻了一面，陰面樣式大致如前，但中間刻的字不同：忠字七號。

“你現(xiàn)在管監(jiān)槍？”李貴妃皺了皺眉，看著自己這位幼弟，眼神中有些疑惑：“這可不是個肥差，你該不會想……可不要自誤。”

那青年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阿姐，你想什么呢？怕我把京營的火銃大炮拿去賣了不成？就算我膽肥至此，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買?。　?

“那你高興什么？”

青年宦官伸手從李貴妃手上把腰牌拿了回來，在腰間系好，拍了拍它，道：“現(xiàn)在還不值錢，不過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值錢了。”

“為什么？”李貴妃一臉不解。

“陳矩找高務(wù)實那小點金手問到的內(nèi)幕消息?！鼻嗄曜笥铱戳艘谎?，見的確無人，才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上次高務(wù)實從大同回來，給皇上和太子匯報過現(xiàn)如今火器的問題，阿姐你還記得么？”

“有點印象，怎么了？”

“那阿姐聽了之后，知道國朝火器居然如此不堪，又有什么想法？”

李貴妃一臉莫名其妙：“我一個深宮婦人，我能有什么想法？這些事自有皇上和輔臣們考慮。”

“阿姐就不覺得咱們的火器爛成這樣……危險得很么？”

李貴妃嘆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么？是，我當(dāng)時聽了之后，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可是朝中的事情我也不懂，更不能問，我想什么都不重要。”

青年苦笑著一攤手，道：“阿姐，你防我真是跟防賊似的，你以為我要勸你干政么？不是，我就是問一下，想知道以阿姐你這樣身份的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后是個什么心態(tài)罷了?！?

李貴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我剛才說過了，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比缓笥值溃骸昂竺娴脑挷挥梦抑貜?fù)了吧？”

青年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所以啊，無論誰知道了那樣的情況，都會覺得不行，咱們現(xiàn)在的火器實在太靠不住了，邊軍、京軍手里頭就拿著這些個燒火棍，萬一出點什么事，麻煩可就大了……阿姐你想，俺答雖然稱臣納貢了，但元廷(蒙古左翼)可沒有?！?

“那和你這個御馬監(jiān)監(jiān)槍太監(jiān)有什么關(guān)系？”

青年笑了起來：“我這個職務(wù)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御馬監(jiān)監(jiān)槍太監(jiān)，按例也就兼管著兵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