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馮保自己可沒工夫反思自己的涵養(yǎng)和城府,一屁股坐在那里,鼻子里吭哧吭哧了半天,忽然啞著嗓子開口了:“區(qū)區(qū)幾天時間,局面大壞啊……太岳相公可有高論教我?”
張居正雙手攏在袖中,面無表情地道:“我反復思量,這次的事情有些問題?!?
馮保目光一凝,追問道:“什么問題?”
“不像是高中玄的手筆?!睆埦诱欀碱^,沉住氣道:“督公,高拱為人如何,你我二人都是清楚的,這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你看當初他新入內(nèi)閣,就敢跟我恩相華亭公相抗,錯非是后來形勢太過慘烈,再繼續(xù)抗衡下去,甚至要連累皇上英名,我看他都絕不會堅辭不出,自請致仕?!?
馮保點了點頭,問道:“那又如何?”
張居正并不著急解釋,只是繼續(xù)分析道:“后來,內(nèi)閣形勢風云變幻,李石麓、趙大洲聯(lián)手,不顧恩相離去時對我的推舉之意,將我當做閣中小吏,呼來喝去、頤指氣使,逼得我不能不想方設法將高拱起復,借他之力得一喘息之機。此時的高拱,與當初剛?cè)雰?nèi)閣之時,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變化……”
“哦,是嗎?”
“督公不信?”張居正哼哼一笑,反問道:“督公可知,高拱自起復并掌銓務以來,迄今不過年余,手底下處理了多少官員?”
馮保沒有算過這個,大體回顧了一下,不太肯定地道:“怕是有二三十個吧?”
“二三十個?”張居正冷笑一聲,道:“不瞞督公,一共一百六十九人,光是大案要案,平均一個月就得有三起?!盵無風注:該數(shù)據(jù)為史實,詳見高拱所著《掌銓題稿》。]
馮保頓時變了臉色。
張居正見馮保被自己震住,這才再次點題:“所以,高拱的脾氣其實一點沒變,但凡他堅持要辦的事,一定會辦,絕不會退縮?!?
馮保聽了這話,不知怎的就覺得脖子一涼,一股寒氣從腳底而起,穿過背脊骨直透腦門心,整個人都有些發(fā)冷。
張居正見馮保一時瑟縮,怕他失了勇氣,伸出食指,敲了敲紫檀太師椅的扶手,加重語氣補充道:“但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馮保一怔,問道:“問題?不是說他一貫如此嗎,怎么又有問題了?”
張居正微瞇雙眸,道:“他做事仍然是不達目的死不休,這沒有問題,問題在于,他現(xiàn)在做事卻不比以前,總想著一步到位。督公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卻知道步步為營,層層設套了——高拱可不是三歲小孩子,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扭轉(zhuǎn)過來的,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人在千方百計的穩(wěn)住高拱的步伐,不讓他輕敵冒進?!?
馮保悚然而驚,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了,一下坐直身子,連尖銳的嗓音都忘了遮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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