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指何事?”馮保哈哈一笑,放下銅爵,看著張居正的眼睛,問道:“太岳相公莫非還看不出來,郭質(zhì)夫一旦起復,先生莫說那首輔寶座沒了指望,只怕連這次輔的位置都保不住,得往后再挪一挪,給郭質(zhì)夫讓個次輔出來?”
張居正面色一僵,忽然醒悟過來——郭樸不論是進士的資歷,還是為官的資歷,乃至入閣的資歷,全都比自己更老、更足,按照慣例,如果他被高拱推薦起復,只有一個限制,就是肯定排名在高拱以下,但既然他的資歷遠超自己,則他在內(nèi)閣中很可能直接就被安排成次輔。
那么,我怎么辦?
好不容易借高拱的刀,依次逼走了陳以勤、趙貞吉和李春芳,得了這個次輔位置,現(xiàn)在我還根本沒有露出一絲對首輔位置的覬覦,他高拱居然也要把我弄下去?
張居正很想裝模作樣說一句:郭安陽王佐之才,次輔之任,實至名歸。
可是,這話又如何說得出口?
“督公何以教我?”
半晌之后,張居正終于頹然地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馮保笑了,笑得很開心。張居正則一不發(fā),只是看著他。
輕咳一聲之后,馮保這才施施然道:“太岳先生也不必太過著急,我有兩個好消息,愿意告知先生。”
“督公請講,居正洗耳恭聽。”張居正正色道。
馮保點了點頭,很滿意張居正眼下這樣的表現(xiàn),他笑道:“這第一個好消息嘛,就是皇上咳血之事,僅限于內(nèi)廷數(shù)人得知,甚至連高氏走狗、司禮監(jiān)掌印孟沖都不知道。至于高拱,他也和太岳先生一樣,至今對此毫不知情。”
張居正大吃一驚:“怎會如此?”
馮保聳了聳肩,淡淡地道:“皇上春秋鼎盛……好吧,鼎盛只怕未必,不過,至少年歲不高,這總是事實。這個年紀的人,諱疾忌醫(yī)那是常事,更何況他這身子,似乎也就是這半年來慢慢垮掉的,說到底還是皇后幽居別宮之后,沒了勸諫之人,他又是個好女色的……先生你是裕邸舊臣,知道先帝二子都有些血脈單薄,御醫(yī)當時就說了,他二人有些‘稀精’,乃是腎根不固之癥,換句話說……身子骨基礎(chǔ)很差?,F(xiàn)在他這般不愛惜自己,縱情聲色,哪能不壞事?”
張居正遲疑道:“可他為何連高拱也要瞞了?”
馮保卻笑了起來:“先生真不知道?”
張居正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真不知道……他對高拱的信任,絕對尋常人可比,我以為他就算要瞞,也不應(yīng)該會瞞高拱才是。”
“說得好啊。”馮保依舊笑著,卻搖了搖頭:“可是先生的思路錯了?!?
“哦?倒要請督公指點。”
“皇上對高拱的態(tài)度,一半是君臣,一半……是父子?!瘪T保目光一冷:“豈有做兒子的肯對做父親說自己因為耽于女色而壞了身子?”
張居正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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