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敢與太岳相公相提并論?!备邉?wù)實連忙謙虛了一句。
不過,他心里想的卻是:你說“單以破題論”,也就是說其他方面是張居正占優(yōu)。
誰知郭樸卻搖了搖頭,道:“時文有其特性,大抵觀其破題,便高下立判。但你與張?zhí)啦煌愣穗m然相差數(shù)十載,但正因為學(xué)文長短有別,所處地位迥異,所以有些差異,不足為奇。我只論文章,不提官位?!?
高務(wù)實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心想郭樸中進士比張居正早了四榜,他倒是不介意評價,只是萬一說了什么張居正的不是,將來該不會傳到張居正耳朵里去,結(jié)果害了我吧?
但人家郭老先生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高務(wù)實也沒辦法,只好道:“還請先生指點?!?
郭樸對他的一臉為難毫不在意,淡淡地道:“張?zhí)缹懘朔段闹畷r,已是內(nèi)閣輔臣,位高權(quán)重,他那文章,粗看立論平平,并無你這破題恢弘博大,但你不要以為他是不能為之,他只是刻意取小……你可知我所何意?”
高務(wù)實沒思考過這點,聞不禁有些意外,心中暗忖:張居正是有大抱負的人,行文當然能夠恢弘博大,這是不必說的??墒枪饪此妥约簞偛胚@篇文章,從破題來說,的確是我這破題比他更見高遠。
我破題為“王者平天下之財,以道生之而已”,他破題“善理財者,得其道而自裕焉”,我一開篇便是站在君王的高度,將理財理解為君王治理天下之道;他卻并未特指這個“善理財者”是誰,說君王當然也可以,但說普通人也未必不行。按照儒家傳統(tǒng),動輒天下、圣人、圣君、萬民,我這立論的確要高一些。
只是,郭樸說張居正并非不能“恢弘博大”,而是特地“取小”,卻是何故?
高務(wù)實再仔細思索了一下郭樸剛才的話,忽然靈光一閃:郭樸特意指出張居正寫這篇會試范文之時,已經(jīng)是閣老之尊,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張居正要表達什么政治思想,或者施政理念。
張居正的政治思想、施政理念是什么呢?跟高拱極其類似:經(jīng)世致用,講求實效。
換句話說:他沒興趣講那些大道理,他要的是做出實績。
高務(wù)實恍然大悟,拱手道:“先生,小子以為,太岳相公此文,之所以破題不求大而求小,乃是因為他本已是閣臣之尊,無須求大而自顯,反而深知國朝積弊,提倡就事論事,切實做好當前實事,唯有腳踏實地之行事,摒棄好高騖遠之論道,天下方能大治。”
郭樸面色驚訝,仔細打量了高務(wù)實一會兒,才嘆道:“中玄信中夸你‘思慮甚深,不似小兒’,今日觀之,果然如此。太岳寫此會試范文,非是要彰顯文筆才思,而正是如你所,希望傳達求實之精神于眾考生,是以若是你與他這兩篇文章同考,你必居其上,但卻并不代表是他文章不如你,而是他此時所思所求與你不同?!?
高務(wù)實誠懇地拱手道:“學(xué)生明白,謝先生指點?!?
郭樸又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道:“你那三伯忒有意思,我郭質(zhì)夫兩典銓務(wù)、三主掄才,他竟使你拜我為蒙師?”
高務(wù)實聽了也有些尷尬,正不知如何回答才算妥帖,誰知道郭樸擺了擺手:“我本是不該答應(yīng)的,不過看你文章早已登堂入室,想必此后也不必我循章句讀的教,我便給他這個面子,收了你了,你有何不懂之處,再來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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