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臉上的笑容略微收了收，點點頭，嘆道：“海剛峰的名頭，的確能嚇唬住不少人吶。”他嘴上這樣回答，心里卻想著：要不然徐階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向我服軟？張?zhí)烙衷趺磿袡C會收徐家那三萬兩銀子？可不都是海剛峰名頭太盛么？

高務(wù)實卻反倒笑了起來，彈了彈手里的文卷，道：“更有意思的是，這個帥嘉謨不僅申訴，甚至還給出了解決辦法。我看他可能也是在衙門里呆的時間久了，深諳某些官僚的秉性，知道他們最不耐煩的，就是下面的人又爭又吵，卻又拿不出個實際可行的辦法。所以在呈文的最后，他急上峰之所急，十分貼心地提出了這么一個解決方案：說要么按照《大明會典》的原則，六縣按照人丁分攤；要么按照《徽州府志》，六縣按照田地分攤，折麥再折銀再折絲。您看，這么一來，就相當(dāng)于告訴應(yīng)天巡撫衙門或者徽州知府衙門，這事情的處理方案我都給您做好了，您大筆一揮，批準(zhǔn)便是，一點煩惱都沒有。而結(jié)果呢？無論應(yīng)天還是徽州哪級衙門定策，最后選擇按人頭統(tǒng)計還是按田地統(tǒng)計，反正歙縣都能減少至少一半的負擔(dān)?！?

高務(wù)實說到此處，嘿嘿一笑，道：“這種下屬好呀，我要是應(yīng)天巡撫或者徽州知府，看了這樣的呈文，估計也會覺得這事情就應(yīng)該這么辦……唯一可慮的，大概就是徽州其他五縣得知消息之后的反應(yīng)了?！?

高拱聽罷，不聲不響地又從書桌上拿起一張文卷遞給高務(wù)實，說道：“海瑞他們的確有反應(yīng)，你看吧。”

“哦？”高務(wù)實接過文卷，看了一下，只見上面果然記載了海瑞等人的反應(yīng)。

隆慶四年正月十四，連元宵節(jié)都還沒過，海瑞就及時給出批示：“仰府查議報奪?！币馑际沁@件事我很重視，你們徽州府要好好查清楚。

隨后巡按劉世會則做出了更詳細的指示：請徽州府召集六縣負責(zé)官吏、鄉(xiāng)紳、耆老等民眾代表，就這件事進行查證合議。

應(yīng)天巡撫與應(yīng)天巡按都是徽州府的上級，前者主管地方政務(wù)，后者主管糾察發(fā)奸，甭管哪一個，反正徽州府都肯定惹不起。于是徽州知府段朝宗接到文書之后一看，撫、按兩院都下文了，當(dāng)下就是一哆嗦，再一看落款還有海剛峰的大名，知道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一點沒敢耽擱，立刻發(fā)牌催促六縣派員過來商議。

海瑞的大名往那一擺，只怕比頭上懸著天子劍還讓人害怕。

高務(wù)實看完笑了笑，問道：“商議出什么來了么？”

“嗯？”高拱看了看高務(wù)實的神色，問道：“看你的表情，似乎認為商議不出什么來？”

高務(wù)實忽然沒有來由地冷哼一聲，再次伸出手指彈了彈手里的文卷：“侄兒料定，其他五縣一定會找出各種五花八門的理由來敷衍搪塞，甚至威脅說真要這么辦的話，只怕地方不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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