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雷遠自然看在眼里。
他也知道己方的力量尚需整合,一時難以進取,但坐視著良機稍縱即逝,總讓人不免遺憾。然而中樞局面又非他能影響,他只能時常觀看成都方面?zhèn)鱽淼耐▊魑臅?,寄希望于丞相諸葛亮能夠盡快采取有力手段,平息中樞的混亂局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諸葛亮甚至都不在成都。
此前諸多重將名臣病逝,終究還有彌補的人選,但這時候,皇帝登基大典上得佩劍參與的重臣之一,也到了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
長安城中,北闕甲第,司隸校尉府邸。
明明已是春夏之交的時候,陽光曬在窗欞上,把木頭的格子曬得滾燙。室外的仆婢們往來,都換上了單衣。
可法正的臥室里,卻擺著火盆,還不止一個。
法正覺得很冷。
他套著厚厚的棉袍,披著一件貂裘,然后又把被子團團地裹在身上。被子離火盆太近了,有時候會“嗞”地一聲,被燒黑一縷線,有時候火盆里的火星綻出來,投在被褥上,燒出一個小小的洞。
負責給法正喂藥的仆役,時不時伸手,去把這些火星拍滅。他想把火盆稍稍推遠些,法正喘著氣道:“放在那里,不要動!”
“是,是?!?
仆役再次把盛著藥物的碗湊近法正的嘴邊。
“等一下?!狈ㄕ龘u了搖頭。
這藥也太苦了,勉強咽下一口,肚子里就翻江倒海。明明沒有吃過飯,卻想是要把膽汁混合著腸胃,從嘴里一起噴射出去那樣。
他連喘著氣,想要積蓄力量,把那些藥喝下去,可身體上巨大的痛苦又一直在阻止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竭力仰起身,這個動作本來再輕易不過,可這會兒,卻像是要調(diào)動全身力量。
待要喝藥,有侍從在門外跪稟:“家主,丞相來了。”
法正沉默了一會兒。
兩個月前他驟得暴病,身體猝然虛弱,于是立即向中樞傳訊,請派遣重臣接替。然而當時成都中樞因為劉巴、董和等人的離世,也在忙亂之中,竟擇不出一個才能與手段足以撫定關(guān)中的可靠人選。
法正只得一封又一封信地急報,直到自己拿不起筆,只能口述讓人謄寫。再到后來,他已經(jīng)沒法堅持說完一封信,全都交給部下屬官。
三天之前,諸葛亮親自來到長安暫時代理政務(wù)。他帶來皇帝的親筆書信,敦請法正安心養(yǎng)病,但法正明白,諸葛亮的到來意味著什么。
這是皇帝對自家謀主最大的榮耀了,他本人雖然無法親臨長安,卻使當朝丞相代表自己來存問,來聽取法正的遺。
今天我的精神不錯,看來是時候了。
法正對自己說。
他往后靠在枕上,又喘了一會兒,才提起嗓門:“快快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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