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繇愣了一愣，苦笑著躬身施禮：“世子的安排十分妥帖?！?

曹丕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而再對諸將。

“驍騎將軍曹彰素來輕佻躁脫，近在宛城，又有阻兵專權(quán)之舉、所在犯暴之跡。若元常公能稍遏劉備進(jìn)兵之勢，我即當(dāng)以魏王世子的身份，行文天下，痛斥子文的罪過。若曹彰認(rèn)罪順服，倒也罷了。若他肆心恣欲，罔顧大義，我便提兵討伐之，繼而自雒陽至鄴城，壓服亂局，繼大位而定天下人心！”

原來如此，世子甚是高明。這番語，很有幾分魏王當(dāng)年風(fēng)采了。

諸將提起嗓門，繼續(xù)應(yīng)道：“是！”

五天以后。

茂陵邑西南，劉備軍中軍大帳。

五短身材的張松，被許多同僚圍攏著，以至于劉備和諸葛亮看不到張松的表情。

不過，聽他高亢的語聲音，足見實(shí)在是得意至極。

他也真有得意的資本。

這一趟漢中王令他入城吊喪，順便再以辭震懾曹營上下。

去時漢中王說了，吊喪為主，辭震懾乃是小事。小事辦不成、辦不好，都不怪罪，張松本人更不要強(qiáng)求。

可張松不僅辦成了，竟然還迫得曹營方面俯首，懇請一個拱手交還長安的機(jī)會！

這可是長安！是數(shù)萬曹軍盤踞的關(guān)中雄城，是大漢的舊都所在！

張松竟然只靠一張嘴皮子，就迫得敵軍主動退讓，這樣的功績，足以為張松贏得一個名留竹帛的地位，足以和史書上任何一位辯士相提并論了！

此番果真拿下長安的話，玄德公已說了，值得給張松一個實(shí)封千戶的侯國為酬！

張松指手畫腳，將自家的辭姿態(tài)細(xì)細(xì)描述，說到高亢處，他時不時仰頭哈哈大笑。

而坐在主席上的劉備，微笑聽著張松講述，視線則往眼前一份文書上反復(fù)瞥過。

這文書，乃是張松與鐘繇商議下來諸多步驟中，一個不那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

張松順手將之帶了回來。

這是昨日曹丕以魏王世子名義，頒行河北、中原各州郡的文告副本。主要的內(nèi)容，固然是痛斥曹彰在魏王死后擁兵自重，宣示自身魏王世子的繼承權(quán)。為了行文有力，文告里又循千百年來的慣例，給曹彰加了無數(shù)真真假假的罪名，其中有這么一句：“顛敗危辱于前，勒兵失道于后，遂使皇帝崩墜，悠悠有識，孰不哀慟！”

“這……”

劉備只覺得嗓子燥得要冒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如此大逆之行，他們就堂而皇之地寫上了？皇帝究竟如何，我們還沒個結(jié)果……他們就把這事栽給曹彰了？”

他轉(zhuǎn)向諸葛亮，既驚喜又迷惑地問道：“聽子喬說，他在長安城里，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過此事……曹丕的文告里，怎么就寫上了？這……孔明，這是怎么一回事？”

諸葛亮嘆了口氣：“曹營之人的想法，和我們本來就不同。我們心中有漢室，才會竭力維護(hù)，才會殷殷于皇帝的安危。而他們視漢室為無物，以皇帝為傀儡……傀儡既然失蹤了，那就只剩下了最后一點(diǎn)用處。而這用處，正好施加于爭奪魏王之位的對手身上。”

“也就是說……”劉備拿著文告再看看，猶自難以置信：“也就是說，這一盆臟水，曹氏自家潑上了？這麻煩事，解決了？哈哈，這就解決了？”

過去那一段時間，可能擔(dān)負(fù)弒君罵名的壓力，實(shí)在過于沉重了。驀然的放松，使劉備有些失態(tài)。

諸葛亮從劉備手中取回文書：“大王！”

“怎么？”

“曹氏既有文告行于天下，便是定論了。從今以后，此事無須我方群臣再議?！敝T葛亮溫和地笑道：“但也有件事，大王和群臣，必須趕緊去辦?！?

劉備吃了一驚，又有些遲疑：“孔明，你也在催我么？”

諸葛亮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色道：“既然曹氏聲稱皇帝遇害，我方當(dāng)大張旗鼓，為皇帝發(fā)喪、追謚。這是大事，比進(jìn)入長安，更加重要！”

“呼……”劉備喘了口氣，用手拍了拍額頭：“對對，孔明，你說得很對！”

距離兩人稍遠(yuǎn)處，法正的視線在劉備和諸葛亮之間來回移動。

他有些好奇兩人說了什么，想要上前去問一問。剛起身，手臂卻被滿面紅光的張松挽住了：“孝直！孝直！哈哈，怎么樣，這回你服不服我？”

法正笑道：“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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