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魏王聲稱,要在南陽宛縣設(shè)受禪臺,為此抽調(diào)了豫州數(shù)以萬計的軍屯、民屯農(nóng)南下。南下之后,他們中只有少量被安置在宛縣,很多人都被當(dāng)作隨軍民伕,承擔(dān)巨量勞役,困苦異常。
這些民伕本來就是半強迫地征發(fā)而來,不過是迫于曹軍威勢,不敢反抗。待到分散至荊襄一帶的諸多堰堤塘陂駐扎,看守的曹軍少些,但軍將的管理能力又有高下之分,故而嘩變反抗之事常有發(fā)生。
因為這個緣故,年輕軍校如此說來,軍使并不懷疑。
他縱身跳下馬,大步入內(nèi)。
年輕軍校略弓著腰,落后半步,探手虛引前路。
這恭順姿態(tài)使軍使很滿意。他睨了年輕軍校一眼:“你是何人?”
“我,我是勞將軍的部曲督,叫作范登??瓤?,我不曾見過上官,不知上官如何稱,稱,稱呼?”
“我乃中領(lǐng)軍帳下兵曹掾史,韓高是也!”
范登慌忙躬身施禮:“原來是,是,是韓君?當(dāng)年的中護軍、萬歲亭侯元嗣公,是韓君的……”
軍使昂然道:“元嗣公正是韓某族父!”
范登滿臉敬意:“原來是,是,是名門韓氏族人!失敬!失敬!”
他不顧地上泥濘,伏地行禮,起身后又一溜小跑,跟在韓高身側(cè)。
一行人越過營門,往中軍帳去。
由營門到中軍帳,要經(jīng)過一段彎彎曲曲的道路。走著走著,韓高又問:“民伕暴動的規(guī)模如此厲害?有多少人參與了?三百?五百?他們還奪了刀劍武器?”
“什,什么?”
韓高質(zhì)問道:“難道那些民伕,竟攻進了營里?”
范登大吃一驚,慌亂擺手:“沒,沒,沒有!斷,斷,斷然沒有!”
“嗯?”韓高止步凝視范登,見他身姿越擺越低,簡直要蜷縮起來了。
這些年來,魏王不斷完善軍法,其條款日漸繁瑣嚴苛。對軍將作戰(zhàn)不利、或因失察造成兵士折損的,依律皆當(dāng)重責(zé)。這范登越是竭力遮掩,越是證明民伕鬧出的亂子不小。
韓高忽然往道路外側(cè)走去。
沿道路警戒的甲士們臉色一變,見范登微微搖頭,這才站立不動。
韓高站到一處營帳旁,拍了拍支撐營帳的硬木:“我看營中建筑,好幾處都有刀劈箭射的痕跡,都是嶄新的!怎么,貴軍將士日常訓(xùn)練,都往自家營寨下手?你們究竟把民夫逼成了什么樣子?鬧出這樣的暴動,這得死多少人?”
范登弓著身子不敢抬頭,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想說什么。但因為口吃,說來說去,又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韓高仔細聽了聽,才知他口口聲聲道,他們也是為了魏王的命令,不敢松懈。
魏王正用得著這些民人,哪會縱容部將苛待殺戮?韓高冷笑一聲,就要叱責(zé)。他又想到,這部曲督適才對自家族父甚是敬仰,倒也不是不知好歹,于是稍放緩語氣:“你莫要怪我多事……可知道文烈將軍讓我傳來什么命令?”
范登垂首道:“不,不,不知,也不敢,敢問?!?
“文烈將軍特意遣人轉(zhuǎn)告各營,敵軍已經(jīng)攻往鹿門山方向。要各營將士謹守堰堤塘陂,與隨軍的民伕首領(lǐng)勘查地形,待后繼魏王的命令一到,就要行事!”韓高沉聲道:“這些民伕日后都有用處,文烈將軍說了,務(wù)必好生看待!”
范登連聲稱是,隨即又問:“卻不知,后,后繼魏王需要我們?nèi)?,如何行事??
韓高待要再說幾句,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中軍帳就在前頭,自家一路走來,時間不短。就算主將勞宣在后頭民伕營里有事,這會兒也該趕到了,可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只有一個部曲督與自己答話。
區(qū)區(qū)一個裨將軍,哪來這么大的派頭?
而且他見過幾次勞宣,卻對這個部曲督毫無印象。
再看沿著道路兩旁列隊的甲士,他們一個個都神情緊張。韓高本以為,他們是因為民伕暴亂而緊張。這會兒走了老長一段路,他越來越鮮明地感覺到,甲士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