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殺出城外以后，在吳軍大營之中往復(fù)橫掃蹂躪，耀武揚威。大部分的吳軍四散奔走，丟盔卸甲。紛亂的營地間，諸多發(fā)石車、沖車、臨車等攻城用具被荊州軍縱火點燃，仿佛與江津港的大火相呼應(yīng)。

少量吳軍仍在堅持抵抗，他們依托某個營壘、某處高地或者某片江畔的蘆葦蕩繼續(xù)戰(zhàn)斗，有時與荊州人形成犬牙交錯的狀態(tài)，有時又脫離接觸，各自稍稍歇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津港的火勢、營地中的火勢都漸漸熄滅。抬頭看天，昏沉沉的，星月都掩藏不見，于是整片戰(zhàn)場漸漸陷入黑暗。

這種情況下，落單的將士若手持松明火把，很容易遭到暗處敵人的襲擊。于是荊州將士不得不收縮隊列，漸漸停止了大規(guī)模的掃蕩。只剩下零星的接觸和廝殺。

許許多多江東將士被荊州人一路追擊，從江陵城逃到大營，再在大營里狼奔豕突，最后橫尸于地。還有很多將士是在營中留守的，他們的體力充沛、甲胄和武器也都完善，卻被混亂的奔逃挾裹，莫名其妙地就喪了命。

其實荊州軍出城攻營的兵力并不多，可三軍氣奪之際，呂蒙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沒辦法組織起部屬對抗。

此刻，就在東西約六七里，南北約里許的廣闊營地范圍內(nèi)，江東將士的尸體重重疊疊，有時候幾乎堵塞道路。污血在地面蜿蜒流淌，再慢慢滲入江灘的沙礫間。

比死者更多的是傷者，他們此起彼伏地哀嚎著。因為荊州軍開始收縮隊伍，所以戰(zhàn)場上也就沒人補刀，傷者就只有被痛苦慢慢折磨，直到完全斷氣。

這樣的哀嚎聲，配著彌散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味，使人忍不住生出一股透心的寒意，忍不住哆嗦。

呂蒙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一處江畔洼地，繞過散發(fā)著嗆鼻血腥和屎尿臭氣的尸體。藉著蒹葭的掩護，他試圖穿過戰(zhàn)場，到營地西面去召集一些殘余兵力。

哪怕只能集合三五百人，他就敢再度滋擾江陵城防，牽扯雷遠的注意力！

此時跟在呂蒙身后的將士，已經(jīng)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此前他們堅持作戰(zhàn)，穿行營地各處，不斷與荊州軍糾纏搏殺，到這時候，所有人都筋疲力盡了。

呂蒙自己也好幾次想要累倒在地，他渾身都被汗水、泥水和血水浸透，偶爾向稍遠處眺望，又有淚水沿著面龐淌落，滲入破碎的衣甲。

江東方面遣往江陵，直接負責(zé)攻城的三萬之眾，到這時候已死傷殆盡。

除了前期攻城時候預(yù)料中的折損，其余都是雷遠一手造成的。

從謝旌開始，然后是徐陵、翟丹、審德那幾支小部，再接著輪到賀齊和凌統(tǒng)，最后是兵力雄厚而格外訓(xùn)練有素的呂蒙本部。對了，還得加上潘濬臨時糾合的數(shù)百上千人。

這三萬人，不同于吳侯所領(lǐng)的后繼兵力，大部分都是多年來一點點培養(yǎng)、訓(xùn)練出的精銳骨干，是江東參與天下爭衡的底氣所在?，F(xiàn)在他們?nèi)珨?shù)崩潰，死傷超乎想象。

而帶領(lǐng)這些士卒的將校們，更是孫氏三代數(shù)十年糾合的英才，非區(qū)區(qū)江東一地所能有，現(xiàn)在陸續(xù)也都戰(zhàn)死了。

吳侯本人還領(lǐng)著五校精兵，身在江陵以北正對著關(guān)羽。呂蒙不覺得吳侯能贏。吳侯本人縱然脫身，五校精兵的折損也很難避免，那又是一萬人。

進入荊州才幾天？就打出了合計四萬人的損失，再往后會怎么樣，呂蒙沒法想象。

往深處想，這不只是四萬人的損失，不只是一場戰(zhàn)役的失敗。更代表了江東在兩個戰(zhàn)略方向，對曹氏、劉氏兩方的圖謀全數(shù)失敗。

從今以后，恐怕這天下間就不會有人再提鼎足之勢了，能夠爭奪天下的，只剩下了曹劉兩雄。

今后江東的地位，大概會和涼州的馬超、或者遼西公孫氏差不多吧。割據(jù)一方，謀一世富貴當(dāng)不成問題；至于其它，就很難再奢求。

想到這里，呂蒙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