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的智者所想,多有相通的地方。
無論諸葛亮還是龐統(tǒng),抑或雷遠都很清楚,在這種亂世,哪有什么絕對的忠誠可。一個部屬忠誠與否,關(guān)鍵是看主君值不值得忠誠,看主君是不是足以蔭庇下屬、能夠滿足下屬志向的強者。
龐統(tǒng)看到交州文書的第一反應(yīng),是要擇一機會,讓交州的二千石見識見識漢中王政權(quán)的威儀和強盛,獲取他們的忠誠。而在雷遠這邊,某日里馬忠和閻圃聯(lián)袂來拜見雷遠,也道:
“交州兵亂日久,終得安定,這既出于朝廷數(shù)百年對地方的恩德,也是將軍赫赫聲威所致。將軍如今已大體掌握了交州,但要真正掌握交州,將威聲落到實處。最好大張旗鼓,巡行交州郡國,安撫百姓、選任官吏以補地方之闕,彰顯將軍的英斷明察?!?
這兩人講的很委婉,但雷遠聽得懂。
不久前成都中樞行文,對雷遠在交州的治績大加褒獎,同時又確定,交州各地的太守,應(yīng)當在試守一年以后,往成都去拜見漢中王,再行真除實授。這當然是中樞和地方上對用人權(quán)限的爭奪,但也無傷大雅。
沒辦法,雷遠身為持節(jié)執(zhí)掌一州的大將,需要有更多的當機立斷的自主權(quán)。而中樞出于種種的考慮,又總有收攏權(quán)限統(tǒng)一管控的企圖。
別說交州了,關(guān)羽在荊州,與成都中樞在各方面的磕磕碰碰一樣少不了。當日諸葛亮、關(guān)羽、雷遠三人的江陵面會,為了各自的訴求不知爭辯了多少內(nèi)容,可臨到了實際,總還會有更多須得磨合的地方。當然,以關(guān)羽的身份,又要比雷遠硬氣許多,據(jù)說最近幾個月,已經(jīng)好幾次讓成都使者下不來臺。
在這上頭,雷遠只能膛乎其后。他可是每次都恭恭敬敬接待使者,并對中樞各項指令遵循無誤的!
但中樞的思路,對雷遠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提醒。
在中樞的角度,對地方的治理不能完全委托給雷遠這個左將軍,而竭力直接管控郡國,至少保持與郡國太守的通暢對接。那么,站在雷遠的角度,對地方的治理更不能完全委托給各郡國太守。
那些太守里頭,好些人久有不軌的前科,全都不是省油的燈呢!
漢朝強盛時,在中原內(nèi)地,有完善的地方基層社會管理,但仍然不能使朝廷政令通達四方,更不能避免基層被豪右勢力所侵蝕乃至劫奪。而在交州,就更不要談了,為什么雷遠要通過供銷社的商隊來解除地方?因為除此以外,他幾乎沒有可靠的、普遍適用的渠道!
在這交州蠻荒之地,無數(shù)深山大壑更加閉塞。別說知道新來了左將軍和荊州刺史,許多地方根本就不知朝廷為何物,更從來沒有接觸過朝廷的管理。在區(qū)逵之前有士燮,在士燮之前有其他的什么豪強,豪強之間彼此侵吞競爭,推舉盟主,架空官寺。
對此雷遠很熟悉了,他的很多部下更是擅長此道的行家里手。這便仿佛當年廬江雷氏在灊山?jīng)]有逃亡,而會同江淮豪右聯(lián)盟代代相傳的情形。但時移世易,如今他是地方官,怎么能允許治下再出現(xiàn)一個壟斷鄉(xiāng)曲的龐然大物?
雷遠答應(yīng)給的,一定會給,不會打一絲一毫的折扣;但他不給的,誰也別想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