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須不是什么好事,孔明,何必說這樣的話。”魯肅嘆著氣道。
他在霧氣中往前再走幾步,便看到一座水畔涼亭,而玄德公的左膀右臂、軍師將軍諸葛亮就在涼亭中端坐著,身邊連一個僮兒也無。
諸葛亮穿著素白的袍子,白羽扇斜插腰間,手上正端著一只木碗。碗里面半碗酒粼粼閃動,映著清晨的微光??吹紧斆C唉聲嘆氣的表情,他舉起酒碗致意,笑瞇瞇地抿了一口。
魯肅揮了揮手,令自家下屬遠遠退開,隨即快步向前。
待到魯肅踏入涼亭,諸葛亮從身邊又取出一只木碗,伸手握著銅勺,將兩只酒碗斟滿。
“子敬,請。這是巴郡的蒟醬酒,我記得你很喜歡?!?
魯肅也不客氣,用手分開胡須,將碗對著嘴巴一仰頭,咕咚咚地灌了半碗下肚。
把木碗往案幾上一擱,他沉聲道:“孔明,我真沒想到你會來!這么做,太荒唐了!”
這兩人是老朋友不假。赤壁之戰(zhàn)前后,兩人同出同入,為組建孫劉同盟奔波于荊揚兩地,交情匪淺??涩F(xiàn)在孫劉兩家的局勢不同,兩人的地位也都不同,正當此微妙關(guān)頭,諸葛亮就這么莽撞跑來“
魯肅很清楚,自己的威望遠遠不如周郎。當年周郎駕馭江東武人,還軟硬兼施,費了偌大的功夫,自己空頂著一個大督的名頭,其實職在協(xié)調(diào)諸將。萬一諸葛亮來此的消息被巴丘大營中那些粗猛武人知道了,生出些好歹怎么辦?
正因為此,他這個新鮮出爐的前部大督才不得不凌晨輕舟出行,分明是孫劉兩家的正式談判,卻鬧得像見不得人一般。
諸葛亮大笑:“子敬的情誼,我懂!勞煩子敬大清早地辛苦出來,是我疏忽了。還請子敬寬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魯肅“嘿嘿”幾聲,把剩下半碗酒也喝了。
“只是……”諸葛亮一邊替魯肅倒酒,一邊慢悠悠地道:“不瞞子敬,此番來訪,本定了潘承明出面。后來聽說子敬升任前部大督,關(guān)將軍便有意走一遭,以示鄭重?!?
關(guān)羽若來,哪里還能談什么事?以他的剛傲性子,不指著魯肅的鼻子罵才怪!魯肅若敢反駁,說不定兩家立時就要開戰(zhàn)!
魯肅臉色一變。
諸葛亮繼續(xù)道:“是我對關(guān)將軍說,我與子敬乃是肝膽相照的故交,所以才搶了這個任務(wù)。若子敬不愿與我談,那咱們今日只飲酒,只敘舊,怎么樣?過幾日換關(guān)將軍來,你兩位擺開部伍,陣前談話,亦無不可?!?
魯肅搖頭:“孔明,我是擔心你的安危,你卻在我面前賣弄口舌之利。關(guān)羽雖然勇悍,難道我就怕了他?”
說到這里,他端著酒碗的手忽然一頓。
“孔明,你已經(jīng)去過了江陵?”
諸葛亮失笑道:“玄德公已經(jīng)提兵到達巴郡,我領(lǐng)大批僚屬官吏東下,先往江陵,設(shè)下左將軍大司馬府。這是理所應(yīng)當之事,子敬難道有什么疑問?”
去年孫劉兩家同時發(fā)動北伐,魯肅作為吳侯的代表前往益州觀戰(zhàn),前后數(shù)月方回。以魯肅的眼光,自然能看明白玄德公的政權(quán)中樞體制。
憑著漢中、江陵兩戰(zhàn)勝利所帶來的威望,玄德公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益州,并且將荊益兩州的大權(quán)完全集中到左將軍大司馬府。而兩名軍師將軍諸葛亮和龐統(tǒng),也從此前一人負責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一人偏向軍事情報、參謀,逐漸轉(zhuǎn)為包攬一切軍國大權(quán)。至于其它疊床架屋的州郡機構(gòu),全都要為軍師將軍讓路,仿佛本朝“雖置三公,事歸臺閣”的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