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的掌心剛被案幾的木茬刺傷,這會兒拳頭關(guān)節(jié)又挫傷了幾處,血開始滲出來。
當然這都是小傷,在場的武人們并不在乎。只是所有人都被雷遠的雷霆之怒嚇住了,一個個地噤若寒蟬。帳幕里只剩下兩個花腳蚊子繼續(xù)喧鬧,嗡嗡飛舞不停。
輿圖被打破的地方,正好是江陵。
雷遠看著這個破洞。過了好一會兒,他笑了起來:“我明白了?!?
眾將俱都茫然。
閻圃的反應快些。他疾步上前,看著破損的輿圖,試探問道:“江陵?”
雷遠探手過去,拍了拍破損之處,有些激動:“江陵!”
他旋風也似地回身,向眾將大聲道:“曹軍的目標,乃是江陵!”
“呃?將軍何意?”
雷遠直接跨過案幾,站到大帳中央:“曹孟德的用兵之術(shù)實在高明。他在距離數(shù)千里的東西兩處同時遭到進攻,首尾不能相顧。若是尋常之人用兵,或東或西,或者兵分兩路,兼顧東西。但他卻選擇了另一個辦法……他起兵攻打江陵!江陵危險,則荊州危險,荊州危險,則益州、揚州俱都危險。如此,孫劉聯(lián)盟必不能全力向北,而漢中、合肥也就自然安定。這是圍魏救趙的妙策!好氣魄!好膽略!”
閻圃想了想,悚然吃驚:“應當就是如此了!”
他轉(zhuǎn)向尚不明白的眾將,解釋道:“漢中、江淮的軍情何等緊急。曹軍若要援救,一定是十萬火急前往,絕沒有特意繞路來汝南的道理。那么,曹軍既然到此,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們沒打算去漢中或江淮!他們的目標是江陵,是荊州!”
他忍不住又揪了揪胡須:“也就是說,曹公的數(shù)萬騎此來不是針對我們,只是前往江陵之前的隨手一擊罷了?”
“沒錯!正是!”雷遠答道。
閻圃皺眉道:“即便曹軍只是隨手一擊,我們也絕難應付。將軍,你的判斷,對我們當前面臨的危局有何作用呢?”
雷遠神采飛揚,哈哈大笑。
隨著地位愈來愈高,擔負的責任愈來愈重,雷遠已經(jīng)習慣了在下屬面前擺出胸有成竹的姿態(tài),以此來掩飾自家常常心虛的事實,使部下對他抱有高度信心。便如此刻,他一邊大笑,一邊心念急轉(zhuǎn),繼續(xù)組織語:
“諸位,我有一問!”
眾人忙道:“將軍請講?!?
“此番孫劉聯(lián)盟攜手北伐,漢中、江淮戰(zhàn)火連天,曹軍步步后退,你們說,曹孟德急也不急?”
“自然是急的?!?
“既如此,他要揮軍往荊州,行圍魏救趙之策,急也不急?”
“自然也是急的。”
“所以曹公在汝南、廬江的隨手一擊,是打算摧枯拉朽,盡快底定局勢,在大軍南下之前安定汝南……他并沒有作與我們長期糾纏的準備,更沒有這個時間!”
數(shù)萬騎來此,本來不就是摧枯拉朽之勢么?我們倒是想糾纏糾纏,奈何沒那實力?。恐T將愈發(fā)茫然了,他們互相看看,反問道:“然后呢?”
鄧銅看看同伴們:“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們在安豐、雩婁等地據(jù)城而守,待到曹軍退兵?”
“曹軍數(shù)萬之眾殺來,這幾處破城,哪里守得住?”雷遠道:“然而豈不聞,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曹軍既然意圖急戰(zhàn),我們只要讓他沒辦法急戰(zhàn)就行了!”
聽雷遠這么說,諸將忙問:“如何做到?”
雷遠轉(zhuǎn)回屏風前,拍了拍搖搖欲墜的木板:“這是葛陵,昔日汝南黃巾何儀、劉辟等聚兵于葛陂作亂,后被曹公所破。余眾現(xiàn)被安置在此,在屯田都尉治下耕作。此地乃汝南軍糧所出,因為四面環(huán)水,也是囤積糧草之所。曹軍此番忽然南下,糧秣全都仰賴地方調(diào)度。那么,我們揀選精銳突襲葛陵,盡數(shù)焚毀汝南存糧!讓曹軍餓幾天肚子,看他們還打什么仗!”
眾將呼啦啦地圍攏上來,提起燈盞細看輿圖。
雷遠隨手提著劍柄比劃道:“曹軍明日將抵新蔡,而葛陵在新蔡的西北,我們要繞到曹軍大隊的后方去,看似甚難。但曹軍是從葛陂的北面經(jīng)過,我們從南面走,隔著數(shù)十里寬闊的湖面,只要沿途小心,并不致有失。另外,一旦葛陵存糧被焚,曹軍必定收縮,老郭和丁承淵那邊,也就得到了脫身的機會……怎么樣?干不干得?”
任暉以拳掌交擊,大聲道:“干了!”
“這種抽空子殺人放火的事,乃是我的本行。我麾下汝南黃巾舊人甚多,對這一帶的地形都很熟悉,愿為先鋒!”鄧銅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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