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都郡督郵郭輔,是穎川陽翟郭氏子弟,干練有能,且非本地士子。故而雷遠年初時經(jīng)過面試、權(quán)衡,用他為督郵,不止管理郵置,也代表太守監(jiān)督諸縣、查問不法。數(shù)日前他到巫縣迎接雷遠,然后在前日折返夷道。
雷遠讓袁寧去見郭輔,便是決心要脫離郡縣兩級的行政人員,好好查一查此事了。
此時周虎向前半步,微笑道:“袁先生,請隨我來?!?
雷遠再招手,讓兩名扈從出列:“你們仔細跟著,要把袁先生安全送到?!?
“是!”
袁寧問:“我還有一些同伴,都愿意揭發(fā)文氏、鄧氏的不法行為,留在這里,恐怕會遭到報復(fù)……我能帶他們一起么?”
“自然可以?!?
袁寧回身召喚,將適才為他申辯的十余人都點了出來??磥泶巳瞬粌H有向路人告狀的膽量,心思也很細密,很顧及同伴的安危。
雷遠微微頷首。
過了會兒,袁寧帶著其他人大步走出獨輪車的隊列,他的臉上還淌著血,嘴唇顫動著,想要說什么,最后卻只向雷遠深深一揖:“有勞了!”
雷遠回以一揖。
周虎領(lǐng)著他們,往夷道城方向去了。
雷遠默然站在原地,直到周虎和袁寧等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視線范圍,才翻身上馬。
左右的豪奴們想要再說些什么,卻又不敢。有幾個機靈的,可能已經(jīng)猜出了雷遠的身份,嚇得臉色猶如白堊,渾身戰(zhàn)栗。
此等貨色,對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有多倨傲兇悍,對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就有多卑躬屈膝。雷遠不愿拿這些螻蟻也似的人物逞威風(fēng),略看了看他們,記住幾個為首之人的相貌,搖韁便行。
有的是時間收拾這群蠹蟲。
今日著實起得晚了,有好些該去的地方都沒有去,須得抓緊時間一路跑過。若每個地方都像眼下這般,揪出令人難耐的情形,那恐怕在夷道停留兩三日還不夠,得要花大功夫仔細應(yīng)對才行。
當(dāng)天,雷遠先去了幾處自家族里的農(nóng)莊,又看了城西一處用于分水灌溉的堤壩,最后再往馬鞍山的軍營處,一來慰問尚未得到休假的部分將士們,二來也要核實戰(zhàn)死者、戰(zhàn)傷退役者的名錄,作上門吊唁撫恤的準(zhǔn)備。
這些都是瑣碎的雜務(wù),好在一個多時辰以后周虎來了,稟報說已經(jīng)將袁寧移交給了督郵郭輔。有周虎這個人形數(shù)據(jù)庫在,雷遠的工作就方便快捷了很多。
冬季日短,緊趕慢趕地將這些事全都辦完,天已經(jīng)黑了。為了趕在城門閉鎖前回城,一行人快馬加鞭,急奔了一程。
城中已經(jīng)暗沉沉看不清前路,隨行騎士取出松明火把點燃。長長的人影被火光映在四面的坊墻上,隨著人馬行進,影子扭曲擺動,仿佛鬼舞。
雷遠忽然想到,明日的行程中,主要便包括幾處鐵場、炭場。于是他問周虎:“那個袁寧和他的同伴,被安置在哪里了?”
“在督郵下屬的犴獄?!?
雷遠皺了皺眉:“胡鬧。他們又不是真的罪犯,為何如此對待?”
他勒轉(zhuǎn)馬頭:“明日要看鐵場,這會兒正好將他提出來,我和他聊一聊。”
于是一行人轉(zhuǎn)向南北向的大街,直接往太守府東側(cè)的犴獄方向去。蹄聲在夜色中傳出老遠。
雷遠長期專注于軍事,對于民間的訴訟并不在意。這處督郵所屬的犴獄他沒怎么來過,但方位還記得清楚。一路奔馳到犴獄正門,兩名獄卒正打算關(guān)門,雷遠懶得浪費時間,略催馬便直接闖了進去。
進到院落里,眼前卻看到一幕可怕的場景。
一些獄卒正從囚室里往外搬運尸體。那些尸身應(yīng)該都死了沒多久,肢體尚能軟垂晃動,但每個人身上都有好幾處致命的重傷,看起來猙獰可怖?;鸸庥痴障拢走h看見他們瞪大的眼睛和扭曲變形的面容,仿佛質(zhì)問,仿佛暴怒,仿佛痛恨。
其中有個人,正是袁寧。還有幾個,雷遠也記得,便是被袁寧邀出來一同前往夷道城的同伴。
當(dāng)時雷遠將他們喚離文氏所屬的車隊,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涩F(xiàn)在,他們?nèi)妓懒恕?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