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道城外。
當將士們乘坐的船只抵達城北江畔的碼頭時,許多人都對著眼前景象大吃了一驚。
在碼頭范圍內(nèi),原本并排有兩座粗厚木板搭建的棧橋,每座都長約十余步。因為木料長期浸泡在水里逐漸腐朽,很容易被江水摧毀,因而每隔幾年會有商隊出面組織,打入新的木樁、添加新的木板來加固。年復(fù)一年下來,棧橋慢慢延伸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
現(xiàn)在這兩座棧橋看不到了,還有棧橋后兩丈高的土質(zhì)墩臺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足有三丈寬、十余丈長的巨大石堤深深地探入大江之中。在石堤兩側(cè),分別伸出兩條木制棧橋,在棧橋的末端和側(cè)面,密集地??恐?。
如果是參與初時在樂鄉(xiāng)整治洈水舊河道的士卒,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正是先以榪槎擋水截流,再下橋樁,最后以竹籠和碗兜裝卵石培固的做法。
此時西面的一條石堤上一片繁忙。數(shù)以百計的挑夫正喊著號子,或者借著木架吊運,或者以人力把船艙中運載的物資搬運到石堤上。
物資中的糧秣之屬,直接經(jīng)過石堤到后方的平臺,在平臺上裝運進大車,然后順著新建的坡道折向東面,往宜都城東面的糧庫去。
因為荊州久經(jīng)戰(zhàn)亂的緣故,糧秣儲備一直比較緊張,因此玄德公從益州府庫調(diào)撥了相當數(shù)量,舟行轉(zhuǎn)運到荊州。歸屬宜都郡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將會陸續(xù)發(fā)往江陵。
另外如武器、甲胄之類,則用獨輪車運載,沿著舊有的道路通行,目標是宜都城北的武庫。這些都是戰(zhàn)場繳獲用以彌補各部缺損后的余量,將會交由工匠進行統(tǒng)一修繕后,另行分配使用。
雖然天氣寒涼,但是民伕們個個都赤**膛,滿身熱汗蒸騰。偶爾有人感到點寒意,在石堤中段燃起的火塘邊,有用銅釡燒煮的熱水,邊上還有烘烤著的干糧供應(yīng)。
在平臺一側(cè),有座高大的塔樓。塔樓以巨石為基,極其牢固。一名文吏站在塔樓最上層,不斷呼喝著什么。在他身后,兩名仆役揮著不同顏色的小旗,指揮著裝運士卒的船只一艘艘依序??康綎|面的石堤。
一批批的士卒從船上下來。他們不在碼頭停留,直接從西面特別開闊的大道一路前進。他們將要進入宜都城西面的馬鞍山軍營,先完成建制歸屬的登記,然后再按照各自的職位級別和功勛,獲得長短不一的假期與家人相會。
按照這個安排,士卒的家屬們應(yīng)該在馬鞍山軍營那邊等待才對,但盼望孩子或丈夫安全回歸的情緒,催促著數(shù)以千計的人直接趕到碼頭附近。他們又不敢靠近,只能聚集在稍遠處的山坡上,黑壓壓的一片。
在這個距離上,其實看不見將士們的面容。但他們就是那么執(zhí)拗地聚集在一起,站在寒風(fēng)中默默地等待著。
正在此時,靠在棧橋邊一艘船只忽然遭遇浪涌,猛地起伏了兩下,撞上了棧橋邊的木梁。船上的士卒們頓時人仰馬翻,因為馬匹受驚沖撞,導(dǎo)致好些人落水,連帶著周圍的幾艘船都亂作一團。
這場景頓時使得將士家眷們也驚慌起來,
在另一面的山坡上,有一支騎隊正駐足觀看軍船入港的場景。
騎隊數(shù)量不多,大約三五十人,其中半數(shù)頂盔摜甲,武備齊全;還有些是少年模樣,另有幾人掩不住身姿婀娜,竟是女子。
騎隊最前方,有三個人并排。
左側(cè)一名胡須花白、滿面風(fēng)霜的武人輕提韁繩,向中間那位遮著面紗的女騎士道:“主母,宋水估計忙不過來,我去收攏下局面?!?
被稱為“主母”的女騎士輕聲細語地應(yīng)道:“那就勞煩延叔啦!”
廬江雷氏部曲中,被廣泛尊稱為“延叔”的,自然是最得宗主信任的老資格校尉王延王永明。而能被王延稱為“主母”的,也只有雷遠的妻子趙襄了。
王延接令之后,帶著數(shù)人催馬下坡,直接登上石堤。
他連聲叱喝,先讓已經(jīng)登岸的將士加快速度離開,再勒令其它船只暫??堪丁4津v出石堤和棧橋上的空間,隨即令人持長竹竿、大網(wǎng)兜,急救落水之人。好在此時江水并不湍急,落水之人最遠的也不過被沖出去百十步,自己還竭力攀扯水草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