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不是更該盡快將之鏟除？”

“荊州也有強宗豪右，主公的幕府之中，馬氏、向氏、習氏、黃氏等等，據(jù)都是根深蒂固的大族，何以主公用他們?yōu)楣賳T、為軍將，從沒有想過要將他們鏟除？如續(xù)之所在的廬江雷氏，領數(shù)萬徒附，數(shù)千部曲，田土橫跨數(shù)縣，何以主公還待續(xù)之如子侄，委之以方面重任？皆因荊州治政，以規(guī)矩為度，以律法為比。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法令既行，自然私道即廢?！?

“此有理！話說……”劉備忽然流露出回憶的神色：“還記得那一日續(xù)之從江淮千里來投，我去沔口迎接，當晚與續(xù)之同榻而眠，商議國事。續(xù)之便曾問我，如何看待豪族大姓。我說，這是百年的弊政，非一朝一夕所能治理，只要豪族稍加收斂，不越過左將軍府劃定的界限，雙方便可以相忍為國。以后若果真能平定亂世，相信朝廷也不會容不下幾家宗族?！?

雷遠拱手道：“當時主公確如此語。實際上近年以來，主公對我廬江雷氏的寬容厚待，已超所望?！?

“那些都是正常的封賞酬功，續(xù)之不必放在心上?！眲鋽[了擺手，忽然笑了起來：“當時我想得很明白，如今新得益州，恃強兵而氣盛，一時竟忘了?！?

諸葛亮沉聲道：“先賢有曰，巧匠目意中繩，然必先以規(guī)矩為度；上智捷舉中事，必以先王之法為比。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益州的土著豪強之前如何作為，我們不必追究。只需從今往后，威之以法，限之以爵，恩威并施，上下有節(jié)，自然就能限制益州土著豪強。我們進而還可在荊益兩州之間，形成士人的廣泛流動。到那時候，主公高踞于上，執(zhí)中兩用，自然可以無往而不利了?！?

劉備前后又想了想。

他覺得諸葛亮的做法，確實不似龐統(tǒng)那般干脆利落，見效也不那么快。但如果細細權(quán)衡，如此行事似乎更加周全，較少反噬。至于過程中的繁瑣復雜之處，既然交給諸葛亮來辦，那本來也不用自己操心。

他終是個有決斷的人，當下拍板：“那便這么辦吧。我會陸續(xù)將那些被抓捕的豪強士族釋放出來，扣押了這幾日，也該讓他們稍許明白局勢，莫要再胡亂行事了。之后法律的申明，秩序的恢復，須得勞煩孔明?！?

說到這里，他忽然皺眉：“只是，龐軍師那邊……”

“我會和士元仔細商議，擬訂周全的方案。”

當下諸葛亮和雷遠告辭出來。

兩人一路步行到益州牧府邸的正門，雷遠再度拜見趙云。諸葛亮則在一旁打趣幾句。因為正當值，趙云便讓雷遠先去召集部曲，當晚不要宿在官舍，直接到趙云家中休息。

剛說到這里，忽然有人大步邁入府門。此人褒衣博帶，約莫三十許，身材不高，臉頰削瘦，兩只眼睛明顯地凸起，帶著點血絲，給人一種精力旺盛到亢奮過度的感覺。正是龐統(tǒng)來了。

雷遠立即止住攀談。

龐統(tǒng)隔著段距離看見諸葛亮和雷遠，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面帶笑容地端起雙手，平平作了一揖。但雷遠總覺得，龐統(tǒng)的狀態(tài)與在荊州時大不相同，那雙眼睛里帶著股特別的狠勁，像是刀刃一樣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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