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眾人再看如潮如浪的敵軍，眼神中便多了些蔑視。

然則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是明擺著的，督戰(zhàn)隊也確實有用。片刻之后，浪潮轟然拍擊到城墻，數(shù)十座當場砍伐樹木制作、歪歪扭扭的簡陋云梯從人群中翻起。

“奶奶的，讓預備隊準備！”句扶罵了一句，拔刀向前。

除了急奔向城下傳令的兩個人，其余將士們緊跟其后。城池就這么點規(guī)模，根本不容主將始終在后方從容指揮。如果句扶畏怯避戰(zhàn)，只怕此面城墻的縣兵們立刻就要崩潰。

“不許后退！不許后退！”句扶大聲叫嚷著，沿途推搡著幾名動作慢了點的同伴，橫沖直撞地進入城臺下方的戰(zhàn)場。

此時眾多云梯的頂端已從垛口處探出來，攻守雙方圍繞一處處云梯奮力廝殺。在極狹窄的城頭，無數(shù)刀劍揮舞，帶出道道血光，槍矛疾刺，濺起聲聲慘叫。

有臨時征調上城的民伕持削尖的竹竿連續(xù)刺死數(shù)人，手腳發(fā)軟跪地嘔吐，隨即被敵軍殺死；也有自詡勇猛的士卒在最關鍵的時刻顧盼畏縮，結果被后方同伴硬生生推進刀叢中，瞬間斷成數(shù)截。

雙方都在高呼喊殺，雙方都在為了自己的活路而搏命，可究竟這是為了什么？這些流淌成河的血究竟能換來什么？蟻民們沒有時間去想，去問。他們只是前仆后繼，去廝殺搏斗，去死。

漢中將士的攻勢，稍稍受挫，又如漲潮時的巨浪再度拍起。

在城門的左側，幾座云梯并攏排列，吸引了守軍的注意力；而在右側較遠處，一座較短的云梯貼著垛口下方，數(shù)十名身披皮甲的精銳之士順著云梯向上急攀。為首一人大跳上城，雙手各持斫刀大砍大殺起來。

這數(shù)十人都屬于五斗米道中的力士之流，最為精銳，被他們抓住機會以后，整段城墻的守卒頃刻之間死傷近半，余者連連后退。

縣兵中的什長暴怒地大聲叫喊，試圖鼓舞士氣，將敵人反推回去。才說了兩句，一支流箭斜刺飛落，正中他的肩窩，從后背貫出，鮮血立即從前后兩處傷口噴射出來。

那什長大叫一聲，探手去抓箭桿，手伸到一半，只覺疼痛難忍，而力氣忽然消逝。他控制不住身體，慢慢地坐倒在地。

恰在這時，一名敵方士卒從他面前跨過，于是他下意識地抱住這條腿，死也不放手。隱約覺得后腦和背脊處連續(xù)幾次劇痛，隨后忽然天旋地轉；原來他與敵方士卒一齊從垛口處翻身墜落了。兩人的身體砰然著地，在地面濺起丈許方圓的大股血漬。

縣兵當中，很多人都是親戚、鄰居，彼此非常熟悉，這什長便在漢昌縣兵當中頗具聲望。他的犧牲，頓時激起了同伴們的同仇敵愾之心，眾人狂呼著向前沖殺。而周身浴血的句扶也帶著預備隊增援過來，終于將城頭的數(shù)十名敵軍盡數(shù)殺死，拋尸出外。

敵軍的攻勢一直持續(xù)到傍晚。

待到天色將暗，而他們緊急趕制得云梯消耗殆盡的時候，原本身陷沸水翻騰中的漢昌縣城終于平靜下來。

句扶、何平二人各自清點部下，縣兵、民夫合計，戰(zhàn)死百余，重傷百余，輕傷無數(shù)。也就是說，只這一撥攻勢，城中可用來作戰(zhàn)的丁壯，已經減少了兩成。

兩人俱都心情沉重，當晚照舊巡視城防、安撫將士、安排照應傷員，可腦海中反反復復只有一個問題：“援軍什么時候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