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非常欣賞雷遠。
這種欣賞有時候簡直毫不掩飾。雖然有些掾?qū)賯冸[約提醒,認為雷氏宗族勢力太強,雷遠本人又行事殊少顧忌,長遠來看,駕馭不易,但劉備絲毫不在乎這些。
在這個亂世當中,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容易駕馭的部下多的是,可那些庸碌之輩,能對大業(yè)有多少幫助?劉備更喜歡有性格,有脾氣的部下,因為他們有能力、有才華,所以才自信甚至自負。
而劉備確信自己能夠用好這些人。記得曹孟德曾說:“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劉備常常想:曹孟德竊據(jù)漢室威權(quán),哪里來的道,他所靠的不過是富貴和威權(quán)罷了。自己一定能夠做的比曹孟德更好。
就像是對待廬江雷氏宗族,劉備有足夠的耐心,也給予了充分的理解,他相信,雙方遲早能夠建立信賴,真正成為榮辱與共的整體。至于雷遠……這個年輕人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單純;劉備隱約覺得,他和自己見到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明白。
那也沒關(guān)系。當年光武帝接納耿弇的時候,未必對漁陽、上谷的動向有什么把握,也忌憚北地突騎的實力,但照樣以之為北道主人。
雷遠有眼光,有實力,也有能力,那就值得自己隆重的對待。二十歲出頭的奮威將軍、宜都太守、護荊蠻校尉……哈哈,曹孟德與孫權(quán),能像我這樣大膽用人么?而雷續(xù)之前些日子將諸多麾下部曲將校拆分成了獨立的宗族,這樣的誠意,我也切切實實收到了啊。
包括雷遠在內(nèi),近年來軍府陸續(xù)提拔了許多年輕人,這些都是足以在今后數(shù)十年里支撐軍政兩途的俊才,想到這里,劉備甚至有幾分得意。
但他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本身并不妥當,讓雷遠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畢竟三人的意見各有道理,而劉備又已經(jīng)做出了決斷……讓雷遠支持誰好?支持哪一方,就不擔心引起另一方的不悅么?
關(guān)羽瞥了一眼雷遠,旋即眺望遠方,擺出毫不介意的姿態(tài)。
而諸葛亮輕咳一聲,想要說什么來緩頰。
雷遠卻覺得挺有趣。
說到具體的細務,雷遠與同時代人相比,并沒有什么特長。劉備問他修筑城池、開掘河道什么的,老實說,雷遠對此簡直毫無概念,根本拿不出什么有水平的意見。更不消說,眼前這幾人,或者軍政經(jīng)驗老練、或者天縱奇才……與其在他們面前自曝其短,不如藏拙。
但雷遠也有對自己充滿自信的地方,憑借后世的眼光和積累,他確信自己能在大局、大略上,提供獨特的的觀察角度和分析思路,從而將局勢推向和原來的歷史完全不同的發(fā)展方向。
在這方面,他自從來到此世,就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自以為,哪怕與當代最杰出的人士相比,也不會處于下風。此刻劉備的詢問,正好給了雷遠一個發(fā)揮的機會。
想到這里,他上前半步,沉聲道:“這幾件事,該做哪一件,該怎么做,主公已有決斷,非我所能置喙。我只有一個提議……”
“快快講來?!?
“無論實際上怎么做,我們都應該大張旗鼓,向天下人表現(xiàn)出我們?nèi)?jīng)營南郡,意圖以此為北伐基地,隨時起雄師北上的樣子?!?
眼前三人瞬間都怔了一怔。
劉備微微皺眉:“續(xù)之,我們的軍力終究尚有不足。想來還須以數(shù)年時間妥善經(jīng)營荊州,充實部伍,然后才談得上下一步的動作。此時造起聲勢,若曹軍果然以大軍來伐,或許……會使我們陷入被動?”
雷遠向劉備鄭重拱手:“主公,此刻在這里的,都是主公的肱股、心腹之人,我便將我的想法通盤托出,若有疏漏、荒悖的地方,還請主公莫要怪罪?!?
劉備看看諸葛亮,向雷遠點了點頭。
“自從吳軍退走,我方占據(jù)有荊州大部,以強有力的手段,迫得吳侯俯首,使雙方重訂了盟約。我這幾日里有時候會想,此時的孫劉聯(lián)盟,與當初赤壁戰(zhàn)前的孫劉聯(lián)盟有什么不同?”雷遠做著手勢加強語氣:“最關(guān)鍵的不同在于,此前的孫劉聯(lián)盟,乃是兩家在曹公重壓之下,臨時糾合而成的聯(lián)盟。聯(lián)盟的主題,不過是抗曹自保而已?!?
“那現(xiàn)在的聯(lián)盟,有何不同?”劉備追問。
“現(xiàn)在重新達成的聯(lián)盟,目的已非自保,而是更具進取的討曹滅賊,規(guī)復漢家秩序!”
“討曹滅賊,規(guī)復漢家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