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院落里的人們就忙碌起來。
從騎們在前院里收拾著必備的武器、糧食等物。雷遠則把一捆捆竹簡或絹布排列在一處,再用繩子扎緊。這些都是他歷年來的收藏,竹簡是一些書籍,絹布則是他自己繪制的地圖。書籍以兵書為主,地圖主要描繪的是江淮間各處險要所在,那是過去多年游山玩水的成果;還有些則源自于另一世的記憶,雷遠將它們都細密地寫畫在圖上,免得自己忘了。
除此以外,他也沒什么特別值得珍視的個人物件了,三兩下捆扎牢固之后,他站到后院正房的門前,看著老仆和婢女進進出出,將母親遺留的零散物品一件件搬出來,放在屋檐下。
雷遠母親的遺物本來不少,但他在遣散仆婢時將其中絕大部分都分贈出去了,除服以后又整理過一次,將貴重物品封還予雷緒的庫藏?,F(xiàn)在留下的,都是些零碎物品比如衣裳、首飾之類,未必有什么價值,擺在屋里也只是個念想。雷遠在其中看到幾把小刀小劍,那是母親為幼時的雷遠制作的。這些東西有什么必要非得帶著呢?
“都燒了吧?!崩走h嘆了口氣,轉身出外。
從騎們起得更早,他們收拾出的行李已在院落中堆了起來。
王延稟道:“已經讓樊宏去找?guī)纵v車來?!?
雷遠點點頭。
過了半晌,樊宏帶著兩輛牛車回來了,和他同來的,居然還有辛彬。
辛彬除了不能實際領兵作戰(zhàn)以外,各項事務無所不管,論身份地位,在整個淮南群豪抱團的體系當中,也只遜色于寥寥數人而已。更重要的是,雷遠昨日知曉:雷緒的病況唯有辛彬與兩名親衛(wèi)首領自始至終都如實掌握,故而此人堪稱是心腹中的心腹。
雷遠不敢輕忽,連忙步出院門迎接:“辛公!”
辛彬的臉色青白,頂著兩個黑眼圈。近幾日雷緒的病情惡化,而他本人又忙于組織撤離,沉重的心理壓力和紛繁雜亂的事務一起,將他折磨得疲憊不堪。這種時候也顧不上客套,辛彬向雷遠略行一禮:“小郎君,昨日宗主想來與你交代過?!?
“是,我都知道了。”雷遠略微加重些語氣。
辛彬看了看神色如常的雷遠,低聲道:“前日起,宗主病情迅速惡化,甚至偶有神志昏沉之狀。因為此事干系重大,我等側近不得不將這消息嚴密隱瞞。小郎君,你該知道江淮豪右名為聯(lián)盟,其下大有暗潮洶涌之處,所以還請千萬不要泄露,只作一切如常?!?
“辛公請放心,我知道輕重。”雷遠肅然答應。
“好,接著便說正事?!毙帘蝾h首道:“自從宗主決心帶領百姓們翻山撤退,實際負責事務的管事們雖然竭盡駑鈍之力,仍然覺得常有不逮。我和幾位同僚商量過了,既然小郎君回來了,正好能幫忙分擔些?!?
“需要我做什么?”
“宗主所在的本隊今日就將出發(fā),隨隊帶走一批百姓。另外還有幾部,也會于今日陸續(xù)啟程。我想請小郎君出面,負責管理其中一部。”辛彬道。
“我閑散多年了,驟然擔此重任……”雷遠想了想:“這樣安排,不會給辛公帶來麻煩吧?”
“小郎君不必擔心?!毙帘蛐α似饋恚骸白蛉锗囥~吃的苦頭,上下人等都看在眼里。因此這安排想是妥當?!?
雷雨一時無語。做父親的決心與他的次子冰釋前嫌,然后曾經被剝奪的一切,都要還回來了嗎?這可真像前世那些庸俗的小說情節(jié)。
辛彬走近一步,又道:“宗主還告訴我,數日之前小郎君領騎隊突破千軍萬馬,直抵曹公本陣,鬧出了好大的亂子;以至于曹公因此大怒,傳令斬殺了負責斥候的軍官,又放緩行軍的速度,勒令沿途嚴密布防。小郎君有這樣的才能膽略,哪里還有擔負不了的責任。”
雷遠有些吃驚,他真沒有想到雷緒還特地將此事通報給了辛彬,一時間有些欣慰,又有些不適應:“只是魯莽之舉,不值一提?!?
“以數十騎擾亂數萬之眾,這是我平生未見的、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英雄之舉。如果這樣的驚人之舉都不值一提,那我也不知道世上還有什么事值得提起了?!毙帘蛭⑽u頭。他扶正發(fā)冠,整理袍袖,向雷遠深深作了個揖:“或許我們所有人以前都錯估了小郎君。但這種時候,希望您不計前嫌,能夠為宗族,為數萬百姓盡一份力。”
“不敢當?!崩走h側身避過:“此時此地,唯有齊心協(xié)力爾;辛公但有所命,雷遠無不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