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是媽媽設(shè)計建造的，所以你才想來看的，是嗎？”她柔聲問道。
男孩這次沒有回答她，唇角緊緊地抿著，臉上露出如同固執(zhí)嚴(yán)肅的表情。這一瞬間，忽然和他的父親看起來有了幾分的肖似。
蕭夢鴻極力壓抑著心里涌出的愧疚和感動，輕聲道：“那么晚上你為什么自己這樣一個人突然跑出來？路這么遠，天氣又這么冷，萬一你在路上發(fā)生意外……”
“媽媽！你是不要我了，以后你就要有一個新的家了，是不是？”男孩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抬起眼睛望著她。
他不再是片刻之前沉默而嚴(yán)肅的樣子。他睜大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蕭夢鴻再次一怔。想了下。
“是誰這么告訴你的？”她柔聲問道。
“爸爸！”
男孩的情緒仿佛突然激動了起來。
“爸爸說你就要有一個新的家了。他也要給我找個新的媽媽！我知道就是那個葉小姐！全家人都喜歡她！可是我不喜歡！我討厭她摸我的頭！我更不想她當(dāng)我的媽媽！一點也不想！”
他嚷了起來，眼睛里涌出了一層淚光。
“媽媽！祖母和三姑姑說你是壞女人，丟下我自己走了。爸爸卻說你不是。你不是的話，為什么又不要我，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他眼睛里的淚花越聚越多，卻一直強行忍著，不肯讓它們掉落下來。
蕭夢鴻的鼻子發(fā)酸，爬到兒子身邊，再次將他緊緊抱在了懷里，親吻了下他變得漸漸溫暖了起來的額頭。
“憲兒你聽我說，媽媽不是不要你。從前媽媽和爸爸分開的時候，也是想帶你一起走的。但是你的祖母他們不舍得讓你和我走，所以媽媽只能留下了你。但是就算媽媽沒在你身邊，無論去了哪里，心里都是記著你的！”
“晚上你在家里和祖母姑姑姑父他們一起過生日的時候，媽媽其實當(dāng)時就在外面?！?
男孩再也忍不住了，開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蕭夢鴻將兒子緊緊地?fù)г趹牙?，低聲地安慰著他?
“……媽媽，那你以前為什么要和爸爸分開？別人的爸爸媽媽都是一起的?！?
蕭夢鴻腦海里忽然掠過昨夜和顧長鈞在街角偶爾遇到時的一幕。
她心里忽然發(fā)酸，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便柔聲道：“憲兒，那你能先告訴媽媽，這兩年你為什么一直不肯見媽媽嗎？”
“祖母不高興我見你。她對我很好，我不想讓她傷心?！?
蕭夢鴻一怔。
“可是我心里還是想見你……每次你走了，我回家就會更難過，變得更想有媽媽。所以后來我也不想再見你了。我又想著，我不肯見你，你有一天會不會因為想我過來找我，然后一直和我在一起。但是你沒有，一直都沒有……今天晚上，爸爸還說你還要有新的家庭，他也要給我找個新的媽媽……”
“媽媽，就算你以后有了新的家庭，你也不會丟下我不要的，是不是？”
蕭夢鴻眼睛的濕潤了。
“憲兒，媽媽向你保證，媽媽最愛的人就是你。媽媽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相信我！”
“媽媽——”
男孩眼睛里噙著淚，緊緊地?fù)ё×四赣H的脖頸。
蕭夢鴻拍著他的背安慰他，就像小時候他還是個襁褓里的嬰兒似的。
終于，男孩漸漸止住了眼淚，看見她胸前被自己的眼淚鼻涕給糊濕的一灘印跡，仿佛有點不好意思地從她懷里鉆了出去，趴在枕上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樣。
蕭夢鴻望著兒子的小腦袋，心里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情和暖暖的幸福感。
這么多年，從兒子開始懂事后，每一次被帶出來和自己見面時，蕭夢鴻總覺得他很抗拒。到了這兩年，更是生疏的連面都不肯見了。
還是第一次，長大了后的兒子在她這個母親面前露出了孩童天真的性情一面。
她看了眼被帶回來放在桌上還沒拆封的盒子，微笑道：“憲兒，你還想不想看看，媽媽送了什么生日禮物給你？”
男孩轉(zhuǎn)了頭，輕輕嗯了一聲。大約是想起方才向她投擲禮盒時的一幕，又輕聲道：“媽媽，對不起。我不該向你發(fā)脾氣的。”
蕭夢鴻笑著摸了摸他的臉，下去把盒子拿了過來，要打開的時候，男孩搶著道：“我自己來！”
蕭夢鴻便讓給了他。
憲兒打開了盒子，看見里面是一堆長長短短粗細不一做了記號的木頭片，每一片木頭都打磨的光潔無比，還帶了連接的榫頭，非常精致。
蕭夢鴻拿出附著的一張由自己親手繪制的圖紙，微笑道：“憲兒，你的爸爸是開飛機的。媽媽聽二姑姑說，你很崇拜你爸爸。媽媽是個建筑師，也就是專門設(shè)計造房子。媽媽不像你爸爸那樣能讓你崇拜，但媽媽也非常喜歡自己做的這件事。媽媽也希望你能慢慢了解媽媽正在做的事。這是一座媽媽自己設(shè)計的房子的模型。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自己一片片地做了出來的。你照著圖紙一步步搭，最后你就能看到這座房子的樣子?！?
“你喜歡嗎？”
她略微忐忑地看著兒子。
憲兒摸著光潔的木頭片，眼睛微微閃亮，用力點頭：“我喜歡的！媽媽，我現(xiàn)在就想搭！”
蕭夢鴻看了眼時間，收起盒子笑著搖頭：“明天再搭吧?，F(xiàn)在太晚了。憲兒要睡覺了?！?
……
夜很深很深了。母子兩人并頭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低聲地絮叨著，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沒有說過的話都說回來似的。
終于，蕭夢鴻感到兒子打了個呵欠，便吻了吻他的額頭，低聲道：“睡吧?！?
憲兒聽話地閉上眼睛，蜷在她的身邊，很快睡了過去。
……
離天亮剩下的最后幾個小時里，蕭夢鴻一直無法入眠。
她的心情完全無法平靜下來。她抱著懷里已經(jīng)熟睡的那個小小的男孩，時而摸他變得溫暖了的小手和小腳，心里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曾經(jīng)以為或許就要和自己疏離一輩子的兒子，忽然就這樣奇跡般地回到了她的身邊。
聽著兒子在她耳畔發(fā)出的酣睡里的呼吸聲，她心里原本一直缺著的那個角，仿佛開始慢慢地滋長出了溫?zé)岬难腿?。她忽然覺得自己渾身也充滿了力量。
這是一種前方無論再會遇到什么也不會令她感到繼續(xù)迷失或者想要退卻的新的力量。
……
她忽然想到該給顧家盡快打個電話過去通知一聲。免得他們早上發(fā)現(xiàn)憲兒不見了焦急。
宿舍樓里沒有電話。不過七點后，她可以借用教學(xué)樓校長辦公室的電話打個過去。
……
離天亮大約還有一兩個小時。
蕭夢鴻終于也感覺到精神極度興奮后的疲倦。她也困了。朝兒子溫暖的身體靠了過去些，閉上了眼睛。
……
她睡著了。是被又一陣敲門聲給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
早上六點多鐘。
敲門聲還在繼續(xù)。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身畔還在呼呼睡著的兒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裹了大衣去開門。
她打開一道門縫，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顧長鈞來了，站在那里。
董太太就在邊上，一邊刷著牙，一邊好奇地看著。
蕭夢鴻的睡意立刻就沒了，沒等他開口，自己道：“憲兒在我這里。還在睡覺。你稍等，我穿好衣服再和你解釋?！?
她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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