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轉(zhuǎn)過身問道。
蕭夢鴻想了下,道:“很快了。順利的話,月底前就能完工?!?
顧長鈞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是你最后一個項目。這個工廠完工之后,你往后不要再接別的事了?!?
蕭夢鴻微微一怔,見他靠在窗臺邊俯視著自己,語氣同目光一樣地沉靜。
她想了下,緩緩道:“長鈞,我之前答應(yīng)過你,我會考慮往后關(guān)于工作的事的。既然你提了,現(xiàn)在我就跟你說下我的想法。燕郊工廠完工后,短期內(nèi),我確實沒打算再繼續(xù)做事了。我想等憲兒再大些,看情況另做打算……”
“不必再打算什么了,”他簡短地道,“往后你不要做事了。就這么辦吧。”
蕭夢鴻望著他,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她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
“你這是在命令我了?”她的語氣也帶了點(diǎn)生硬。
顧長鈞和她對視了片刻。
“我不覺的是命令。只是幫你做了個最好的決定而已。我覺得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你聽我的吧!”
蕭夢鴻盯著他:“你這不是命令是什么?有你這樣幫別人做決定的嗎?”
“別人?”
顧長鈞仿佛被她的話給觸到了,眉頭倏地皺了起來,皺的眉心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川字紋。
“我是你的丈夫,算什么別人?”他頓了下,語氣加重了,”如果你非要認(rèn)為這是命令,隨你吧!總之,以后我是不會允許你再出去給別人做事的!”
蕭夢鴻終于被他給激怒了。但還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冷冷地道:“你是我的丈夫,你可以自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地對我下命令。但接不接受卻在我?,F(xiàn)在你給我聽好了,我最后再說一遍,關(guān)于以后的工作,我自己會考慮的。我今天很累了。我需要休息了。”
她朝床走去,掀開被子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顧長鈞盯著床上已經(jīng)閉目假寐的她,忽然像是爆發(fā)了出來,語調(diào)極其僵硬:“我很早以前就對你說過的,叫你不要接薛梓安的事的!我顧長鈞是養(yǎng)不活你嗎,要我的太太拋頭露面這樣起早貪黑地給別人做事?還半夜三更被困在了荒郊野外!簡直是荒唐透頂!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擔(dān)心,萬一出事了怎么辦?還有,以前沒有憲兒,你不聽我的我也隨你?,F(xiàn)在不一樣了!憲兒需要你留在家里長期照顧他!”
……
女人在有了孩子后,心態(tài)就會發(fā)生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是漸微的,有時候,未必連自己也能及時覺察。
就像蕭夢鴻。
她也曾懷疑顧長鈞當(dāng)初不顧她的反對,半是強(qiáng)迫般地令她有了孩子的這個舉動未必全是出于想當(dāng)父親的心。說不定還摻雜了些別的私心。譬如,他用孩子來綁住她的手腳。
這種念頭自然令她感到極其不快。所以剛懷孕的那段時間,她看他極不順眼。但隨著腹中胎兒慢慢發(fā)育長大,尤其是憲兒出生之后,看到顧長鈞笨手笨腳抱兒子的溫馨畫面,當(dāng)初對他的那種不滿漸漸地也就淡去了,即便偶爾想起來心里還是有芥蒂,但這種芥蒂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憲兒出生給她所帶來的幸福滿足之感。
因為兩人中間多了一個憲兒,她也看到了在他身上所發(fā)生的改變,所以在他面前,她也漸漸地開始愿意放低了自己的身段,甚至向他妥協(xié)。就像她剛才說的那樣,其實即便不用顧長鈞開口,在做完燕郊的這個工廠項目之后,她也確實沒打算這么快就繼續(xù)做事的。
但是現(xiàn)在,這樣的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聽起來卻分外的刺耳。
她倏地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顧長鈞,是不是最近我對你好了點(diǎn),你見了幾分顏色就要開染坊了?我跟你說過幾次了,今晚的事只是個意外!我知道你關(guān)心我,我也謝謝你來找我!但我走路上也可能被車撞到,那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出去了?至于憲兒,他是我生的孩子,用不著你提醒,我自然會盡我所能去照顧好他的。但是現(xiàn)在我手頭有事,家里也有足夠的人手可以代替我照顧好他,我怎么就不能分出點(diǎn)時間和精力用在別的事情上了?”
她加重了語氣,“你的這個決定,我是不能接受的!”
顧長鈞盯了她片刻,雙手插在褲兜里,在她邊上來回走了幾步,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停了下來,朝她轉(zhuǎn)過臉道:“你的眼里除了做事,還有我的位置嗎?我希望你能盡到為人妻母的職責(zé),全心做好我的內(nèi)助,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直堅持要做事情?外面的事情真就對你這么重要?”
蕭夢鴻撩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去。
“顧長鈞,你現(xiàn)在開始指責(zé)起我了?但我問你,從頭到尾,你有尊重過我的意愿嗎?沒有!我感覺不到半分!無論是從前你對待我的方式,還是憲兒的出生,即便到了現(xiàn)在,你從沒有把我當(dāng)成平等的妻子來對待!你覺得自己對我很好了?是!但我只是你豢養(yǎng)的寵物,你想要我怎么樣就要我怎么樣!我告訴你吧,你的這種好,我半點(diǎn)也不稀罕!”
蕭夢鴻壓抑了許久的不滿在這一刻仿佛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發(fā)泄的口子,激動之下,又道:“你想要一個賢妻良母是吧?如果我沒說錯,從前的我應(yīng)該就是你理想中的妻子類型吧?可是那時候你又是怎么對待我的?你的眼里根本沒有我!現(xiàn)在我不過做了點(diǎn)自己想做的事,你就又指責(zé)起我沒把精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也太霸道了吧?”
顧長鈞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沒有說話。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堅持要做事嗎?我告訴你,我之所以不想就這么徹底放棄了,并不是因為它對我而就勝過了別的一切。而是因為我喜歡工作。它能帶給我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充實!”
顧長鈞聽她提及過去時,微微瞇了瞇眼,等她說完,道:“恕我沒法接受你的這種托詞??赡芪沂菍δ闾^縱容了吧。我只提醒你,不要忘了你以前的所作所為曾給我們雙方帶來過的惡劣影響。現(xiàn)在有了憲兒,就算為了他考慮,你也更應(yīng)該徹底收心,好好地把心思放在家里。我實話告訴你,這件事我做主了!就這樣吧,不用再多說了?!?
蕭夢鴻和他對視著。半晌,冷笑了起來。
“你心里果然還是對我從前背叛了你的事耿耿于懷。顧長鈞你知道嗎,這就是我為什么一開始不愿意回顧家,更不想這么倉促就生孩子的原因。彼此心有芥蒂無法放下過去的兩個人,怎么可能長久真正地好下去?但是你卻不給我選擇的機(jī)會!現(xiàn)在你又希望我會因為我從前的過錯而對你現(xiàn)在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寬容感激涕零聽計從?對不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停了下來,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等情緒漸漸有所平定后,淡淡地道:“我告訴你吧,就在幾天之前,金陵女校的李素梅女士再次聯(lián)系了我,十分巧,女校上海分校之前因為種種變故,進(jìn)展擱置了下來?,F(xiàn)在計劃重新開始。她詢問我的意見,問我愿不愿意再繼續(xù)這件事。原本我并不打算接的,但現(xiàn)在,看起來我倒是要重新考慮了?!?
“我不允許你去。”
說這句話時,他臉上是不帶表情的。
“如果我要去呢?”她反問。
“你要是去了,往后你就不用回來了!你也別再想見到憲兒的面了!”
顧長鈞冷冷地道。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