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蕭夢鴻先去看憲兒。他正睡著,交待乳母等他醒了叫自己后,回了房間。坐在梳妝臺前卸妝時,顧長鈞進來了,站到了她的身后,俯身下來注視著鏡中的她。
“你在生我的氣?”他柔聲問道。
蕭夢鴻看他一眼,轉(zhuǎn)頭正要開口,門忽然敲響,傭人說來了個顧長鈞的長途電話,似乎是航校那邊打來的。
顧長鈞去接電話了。過了一會兒他上來,蕭夢鴻依舊坐在梳妝臺前。
“航校那邊出了點事。我需要立刻動身過去。等事情完了,我就回來?!?
“你有事,盡管去吧?!笔拤豇櫟馈?
顧長鈞看她背影一眼,走到她身后道:“關于方才的事,等我回來,我再向你解釋?!?
蕭夢鴻沒回答。
他俯身下來,從后輕輕吻了吻她的一側(cè)臉頰,隨即轉(zhuǎn)身快步出了房間。
……
顧長鈞趕回航校時,是次日凌晨四五點。
那個電話是政教部長打來的,告訴他一個消息,誘捕間諜的行動獲得了成功。
……
大約三個月前,航校的檔案室曾出現(xiàn)秘密資料失檔,隨后又歸位的事情。當時這件事并沒引起多大的注意,但顧長鈞在一次例行檢查里得到報告后,卻覺蹊蹺。由于航校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外人很難能夠深入檔案室這種涉及機密的機關,初步判定應該是內(nèi)部人所為。于是暗中安排留意這件事,并知照特務機構(gòu),對有可能接觸檔案室的所有人員的底子重新進行了一次秘密調(diào)查。
就在昨晚,有人潛入軍用機場,企圖駕駛一架戰(zhàn)機逃離,臨升空時被值夜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予以阻攔并抓捕,經(jīng)初步審訊,判斷此人應該是名日本籍的間-諜,此前一直用吳祖德的名字以航校學生的身份而潛伏了下來。
真正的吳祖德,應該在來報名之前的路上,就已經(jīng)遇害了。
這個間-諜逃走時,隨身帶著竊取到的不少保密資料以及一份標注有機場、油料庫、軍工廠等方位的詳盡地圖。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并予以阻攔的值班守衛(wèi)就是姚載慈,此前曾因夜間煙癮發(fā)作出來偷偷吸煙曾被顧長鈞撞到過的那個年輕學生。
審訊室里燈光刺目,空氣里漂浮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味。吳祖德已經(jīng)遭到了嚴厲的酷刑審訊,但依然十分強硬,從頭到尾,半句話都沒說過。
顧長鈞進入秘密審訊室,腳上軍靴厚底在水泥地面上踏過,發(fā)出橐橐的低沉步伐聲。
吳祖德微微睜開眼看了一下,隨即又閉上了眼。
顧長鈞停了下來,打量了下滿身血污的吳祖德,開口道:“松本淺谷,22歲,少尉,獨三中隊小隊長,三年前駕三菱93式轟炸機試圖襲擾中國東北裝甲列車時被高射炮擊中,右發(fā)全毀,迫降白東鎮(zhèn)河灘成功并逃脫。因為有幼年在中國定居的經(jīng)歷,能說一口流利中文,隨后受你的長兄,宏前第八師陸軍航空大佐松本壽造的派遣假冒吳祖德潛伏到南方航校伺機竊取情報。我說的對不對?”
松本眼皮子微微一跳。顯然是太過驚詫,猛地睜開眼睛,嘶啞著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顧長鈞神色冷漠。
“你的兄長松本是我在美國航校里的同學。我的這位老同學,不但野心勃勃,現(xiàn)在顯然對我也依舊很感興趣。你大約是他十分相信的人了,所以他才派遣你來。可惜你還是不夠謹慎,恐怕要辜負我這位老同學的期望了?!?
松本死死地盯著他。臉色變的漸漸灰敗了下去,最后咬牙道:“我失手就失手,你要殺也就殺,我無話可說。想從我這里得到你想知道的,做夢?!?
顧長鈞冷冷道:“你自然不可能繼續(xù)活下去的。但你放心,你死了,吳祖德還是繼續(xù)能和你的兄長松本保持住長期聯(lián)系的……”
“八格……”
松本雙目驀地圓睜,嘴剛張開,就被側(cè)旁的一個士兵用槍托重重敲擊了一下面龐,牙齒立刻掉了兩顆出來,一團污血也隨之涌了出來。
顧長鈞雙手背后,帶了厭惡的目光最后掃了一眼,朝士兵頤指了下,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他剛出去,身后的那扇門里便傳出“砰”的一聲槍響,隨后安靜了下來。
顧長鈞走出審訊室,天微微亮了。政教主任問了情況,罵幾句娘。顧長鈞轉(zhuǎn)頭看向側(cè)旁站著的姚載慈,走到他面前,稱贊了一句:“干得不錯。有前途。”
“多謝長官夸獎!”
姚載慈響亮地應答,立刻站直身體,朝他敬了個軍禮。
顧長鈞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和政教主任低聲交談著一道離去。
……
幾天之后,顧長鈞再次回到了北平。第一件事就是去軍部見了許司令,回到顧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憲兒還沒睡,蕭夢鴻在側(cè)旁陪著,顧太太也在旁逗弄孫子,笑聲不斷,氣氛融融。顧太太扭頭笑著招呼道:“長鈞,方才憲兒對我笑了!哎喲,我的這個心哪,簡直都要化了!你來看!”
顧長鈞到了邊上,隨顧太太逗了幾下兒子,望向蕭夢鴻。
她穿件月牙白的縐綢家常式寬松旗袍,長發(fā)也松松地挽成了個髻,臉上未施脂粉,帶著微笑,顯得嫻雅而柔美。
顧太太繼續(xù)逗弄憲兒片刻,問顧長鈞有沒吃飯,聽他說吃過了,又留意到兒子進來后視線就一直落在兒媳婦的身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兒媳婦這會兒出了月子也快兩個月了,兩人這會兒是可以同房了的,便叫乳母抱了憲兒去哄睡覺,自己也借故走了,留下兒子和媳婦兩人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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