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沒看他,甩下話順勢抓起包,轉(zhuǎn)頭伸手就拉自己另側車門把手要下去。
身后伸過來一只手,按住了她搭在車門上的那只手。
他傾身過來,兩人身體靠的很近,蕭夢鴻一下被他錮在了他和椅背的中間,鼻端忽然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氣息。
“我承認,這一次我確實出爾反爾了了?!?
顧長鈞將她的那只手從車門上輕輕拿了下來,松開后,隨即坐直身體,兩人恢復了片刻前的坐姿。
“但是我有我的考慮?!彼⒁曋?
“第一,你母親不希望我們離婚,甚至求過我,你是看到的。第二,我父親也不樂見我們離婚這件事,這一點你也清楚。第三,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天我冷靜下來后,我認為我們做出離婚決定的那個時刻,雙方都是極不理智的。極少有在不理智情況下做出的正確決定。所以我剛才收回了離婚協(xié)議書。我希望我們能再就離婚這個問題重新考慮?!?
“對不起,我不覺得我不理智?!笔拤豇櫟?,“我的離婚決定是考慮的非常充分的?!?
顧長鈞頓了下。
“那么這樣,”他說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不可能跟我回去的。我也不勉強你。我聽司機說了,你從我家搬出去后,沒回你娘家,現(xiàn)在自己住在三井巷是吧?你要是覺得住那里好,你就住下去,想住多久都行。至于離婚這件事……”
他停了下來,從兜里摸出那張因為蕭夢鴻搶奪未遂而變得有點皺巴巴的紙,在她的瞪視目光中,撕成了兩半。
“我們就此打住,以后不要再討論了?!?
……
蕭夢鴻在剛搬過來沒幾天的新居里,渡過了一個難眠之夜。
現(xiàn)在的情況,似乎是顧長鈞只默認兩人分居的既成事實,但婚姻關系,卻依然還保有著。
她想了幾乎一整夜,想的頭都快爆炸了,最后不得不承認,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除非他再次同意離婚,否則,除了暫時接受這個局面,她似乎也沒有別的什么方法可以和他徹底擺脫關系了。
她的心情充滿挫敗而沮喪,但第二天早上出門之后,看起來就又精神抖擻了。
今天她有個約會,和工作有關的約會。
半個月前,魯朗寧先生告訴她,美國大使館一直很小,去年就計劃將位于東交民巷的一座老建筑進行改造,改造后搬遷過去作為新的館址。當時聯(lián)系過斯派克先生,但那時他似乎很忙碌,大約瞧不上這個改造工程,沒接。后來因為別的一些事情耽擱了下來?,F(xiàn)在計劃再次被提上日程,問她有沒有興趣去接洽。當時蕭夢鴻答應了下來。和使館聯(lián)系后,約定今天過去面談。
這座需要改造的老建筑是一座幾十前由法國人造的典型的古典主義風格建筑,平面呈正方,中央頂部覆蓋拋物線的穹隆,還帶了個文藝復興時期慣用的采風亭。當初可能因為建造時基礎沒有打穩(wěn),現(xiàn)在樓體略微有些傾斜,有些地方也出了開裂痕跡。之前曾被用作銀行。
蕭夢鴻和使館方負責人史密斯先生的見面十分順利。因為京華大學項目在前,她并沒怎么多費口舌就獲得了對方的信任。只是在最后,兩人握手告別時,史密斯玩笑般地道:“蕭女士,我之前也聽說了些關于你的風格。似乎你經(jīng)常往工地跑。而在斯派克先生看來,這種工匠建筑師是對自己前期設計沒有信心的一種表現(xiàn)?!?
在建筑師的行業(yè),一直以來,建筑師隱然就被劃分為兩種。一種負責前期設計,很少會在施工后去現(xiàn)場。而另一種,則有另一個名字,“駐場工程師”,從頭跟到尾,也就是斯派克口中的工匠工程師。前者一般被認為是大師級的做派,后者地位就遠不如前者了。
對于這種行業(yè)里的潛規(guī)則劃分,蕭夢鴻一直是不認同的。事實上,即便是她前世的導師,一位世界級的著名建筑師,他生平最引以為傲的經(jīng)歷,也是在一個歷時八年的巨大項目中,開工后做到每周至少跑一次現(xiàn)場,從沒有間斷過。所以在蕭夢鴻看來,跑工地的建筑師完全不掉價。非但不掉價,而且是必須的。
“史密斯先生,每一項工程都是獨一無二不能復制的,不管前期設計圖是多么完美,進入施工后,現(xiàn)場千變?nèi)f化。它既按照既定程序漸進,也隨時有無數(shù)突發(fā)的事先沒有預料到的狀態(tài)。我一直認為,建筑師不在工地就是對工程的放任。施工圖的重要程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超過了設計圖。斯派克先生看不起我這種工匠建筑師,但我卻認為,建筑師很有必要參與到工匠的工作中。只做設計圖的人,我認為不能夠被稱為真正的建筑師?!?
史密斯先生不住點頭:“您說的太有道理了。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能早日見到新的大使館了!”
蕭夢鴻順利拿到項目,就又開始跑現(xiàn)場,進行各種現(xiàn)場調(diào)研,做著初步的測繪規(guī)劃。
她需要做的,首先是加固基礎。其實才是內(nèi)部改造以及外觀美化。
對于建筑師來說,每一個工程,起頭的那段時間總是最緊張忙碌的。而只要工作一忙碌,蕭夢鴻就很容易投入。
接下來的一周里,她去探望了一次蕭太太。其余時間一直忙碌著工作。腦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把這個工程做好,之前和顧長鈞之間的那場令人耗費心力的離婚鬧劇,現(xiàn)在即便想起來,也沒什么時間再去煩惱了。
何況,煩惱也沒用。
這天傍晚,她從東交民巷回來時,心里還在反復想著一個工程上的細節(jié)??斓阶约鹤〉南镒涌?,忽然看到那輛眼熟的汽車就停在巷子口,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快步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快到時,腳步又遲疑了下來。
她看到顧詩華也來了,就站在她鎖了的院子門前,此刻趴在門上,好像在透過門縫好奇地朝里頭張望著。而顧長鈞則和鄰居黃太太站在邊上在說話,也不知道說著什么,遠遠看著,黃太太帶了一臉的笑容。
“四嫂!”
顧詩華回頭,忽然看到蕭夢鴻,叫了一聲,人像只小鳥一樣朝她跑了過來。
“我想來看你。我四哥就送我來了!”
她摟住了蕭夢鴻的胳膊,高高興興地道。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