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忽然轉(zhuǎn)過身,毫無預(yù)警地沖著她咆哮了起來。
“什么友好協(xié)商和平解除!我用不著你給我臉上貼金!我做過的事我就認!爸,媽,你們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嗎?我酒后對她施暴不成翻了臉!她手上的傷也是因我而起的!像我這么一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當初你們是怎么替我娶了她這么個天仙的?我早就該放她自由的!現(xiàn)在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你們要是還想知道更多的詳細過程,自己問她。我沒興趣再陪你們在這里談這個話題了!”
顧長鈞咆哮完了,臉色鐵青,轉(zhuǎn)身就大步往門口去,一把拉開了門,隨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砰的關(guān)門聲,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他摔門而去了,但那陣咆哮的余音仿佛還在書房里繚繞。
蕭夢鴻的心臟跳的差點蹦出喉嚨。
她沒有想到,顧長鈞竟突然會爆發(fā)出這樣的脾氣。
和他相處了也有段時間,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城府、克制,沒想到現(xiàn)在,當著他父母的面,他竟然失態(tài)到了這樣的地步。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看向?qū)γ娴念檹┳诤皖櫶?。兩人?yīng)該也和她一樣,或者說,比她更震驚。
顧彥宗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神情是詫異而僵硬的,顧太太呆呆地看著那扇被兒子摔上的門,忽然像是反應(yīng)了過來,急忙追了出去,過了一會兒,臉色蒼白地進來,對著丈夫不安地道:“王媽說長鈞開著汽車出去了!怎么辦,他會去哪里?”神色里的擔憂和緊張呼之欲出。
顧彥宗漸漸終于仿佛緩過了神。
“這么大的一個人了,你擔心什么?!?
“可是我養(yǎng)他這么大,我還從沒見他發(fā)過這么大的火氣!”顧太太看了眼蕭夢鴻,“他不是想離婚嗎?現(xiàn)在離了,他干嘛要沖我們發(fā)這么大的火?”
顧彥宗皺了皺眉,慢慢坐了回去,目光落到蕭夢鴻身上。
蕭夢鴻垂著視線,一直沒說話。
顧彥宗忽然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疲乏之色。
“德音,你們離婚看來是無可挽回了。罷了,那就這樣了吧。你們離婚書上有沒提到贍養(yǎng)問題?若是沒,我們顧家應(yīng)當支付你一筆錢財?shù)??!?
“謝謝您爸爸,”蕭夢鴻抬起視線,道,“長鈞也說過這個問題。他十分慷慨。但目前我沒這方面的需要。倘若以后有需要,我一定會向您求助的?!?
顧彥宗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人各有所持。你不想要顧家的錢,我也不勉強你。只是記住了,往后你雖然不再是我們顧家的兒媳了,但你要是有困難,需要幫助,盡管來找我們。我這一句并不是客套話,而是真話。”
蕭夢鴻道:“謝謝爸,也謝謝媽。尤其這次我父親喪事,你們出了很大的力氣。我心中原本是非常忐忑的,為我還瞞著我與長鈞離婚,卻利用了你們的事實。但現(xiàn)在我有些釋然了。因我知道即便你們此前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想來也是會不吝出手相助的。我再次只是再次謝過你們,尤其是二姐,這些天她辛苦了?!?
顧彥宗點了點頭。想了下,又問:“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先回我娘家。以后再慢慢計議?!笔拤豇櫣Ь吹氐?,“正好有件事,我還需要征求爸媽你們的意見。關(guān)于我和長鈞解除婚姻關(guān)系的事,是盡快登報予以公開為好,還是順其自然?”
時下社會有一種十分盛行之習(xí)慣,尤其在社會名流之中,更是習(xí)以為常。某某與某某確定戀愛關(guān)系,某某與某某解除同居關(guān)系或婚姻關(guān)系等等諸如此類,都要在報紙廣告欄上予以公告。幾個月前,北大校長兼教育部總長之離異公告就出現(xiàn)在了北平日報上,時人司空見慣。
顧太太看了眼蕭夢鴻,為難地道:“德音,你父親剛?cè)ナ溃热暨@時候就公開離婚,我恐怕會被人議論……”她遲疑了下,“倘若你不是現(xiàn)在就另有它用要宣告獨身,我想還是先緩緩為好。反正我們顧家是不急的?!?
顧太太的下之意,大約就是說除非蕭夢鴻現(xiàn)在急著要重新嫁人了,否則最好緩緩。
蕭夢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我也不急。我和您的想法一樣。那么就不登報宣告了。過些時候,倘若您覺得有必要了,盡管通知我就是?!?
顧太太點頭。望著蕭夢鴻,見她立在那里,神色平靜坦然,對比起片刻前兒子突然暴怒摔門而去時的一幕,心里忽然涌出一絲難以明的滋味。
她不喜歡這個兒媳婦,現(xiàn)在終于徹底擺脫了關(guān)系,她此刻原本應(yīng)當感到釋然才是。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此刻她心里卻也輕松不起來。
“準許他們兩人就這樣離婚了,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她在心里閃過一個念頭,自己也迷惑了。
蕭夢鴻卻分毫不知顧太太此刻心中念頭,道:“我嫁入顧家至今,公婆姑姐無一不是之處,小妹與我更是相處融洽,只是我自己未能謹守本分,以致于有了今日之離。德音在此最后向爸媽致上謝意,感謝你們對我多年照拂。往后我會遙祝二老健康喜樂。”
她朝顧彥宗和顧太太各深深鞠了一個躬,轉(zhuǎn)身開門快步離去。
顧長鈞剛才怒摔門而去時發(fā)出的響動引來了顧家?guī)缀跛邢氯?,此刻全都遠遠站在門廳口,臉上神情驚疑不定。顧簪纓也被摔門聲給引了出來,看見蕭夢鴻從書房里出來,正要迎上去問,忽然見她神色似乎有異,遲疑了下,最后還是停下腳步。
蕭夢鴻朝顧簪纓微笑點了點頭,腳步并沒停頓,徑直上了二樓自己的臥室,推門進去后,關(guān)上了門,剛才一直忍著的眼淚忽然就滾落了下來。
蕭夢鴻背靠在門后,默默垂了片刻的眼淚,漸漸覺得心里終于通透了些,擦了淚,來到那面梳妝臺前,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那個女子,明眸皓齒,紅顏動人。
過了今夜,就是新的開始。
明天之后,她將會為自己終于獲得的自由而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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