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站在床前,注視了側(cè)臥面朝里的蕭夢鴻背影片刻。し
“你……還好吧?”
他遲疑了下,“麻醉兩小時后失效,到時你可能會感到有些疼……”
蕭夢鴻忽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嗎?手上的傷,對我來說并不是問題?!彼馈?
顧長鈞沒說話。
“僅僅只是聽到你的聲音,簡直也令我渾身難受!這里是你的住地,倘若不方便叫你走,請問,我能夠有幸得到你的允許,自行離開嗎?”
她的聲音不高,絲毫聽不出要和他尋釁的味道。一字一句甚至很是平靜。但平靜之下的冷漠和疏離卻呼之欲出。
顧長鈞依然沉默。
“或者,你是需要繼續(xù)剛才中斷了的強bao?”
蕭夢鴻的臉色還泛著不正常的白,盯著他看,忽然朝他露出一個帶了譏諷意味的笑容。
顧長鈞的臉色慢慢地陰沉了下去。和她對視了片刻,忽然轉(zhuǎn)身就開門走了出去,腳步聲漸漸消失。
他一離開,蕭夢鴻剛才臉上的淡漠就如一堵高墻瞬間塌了下來,神色變得委頓而疲倦,獨自在床上繼續(xù)坐了片刻,發(fā)了一會兒的呆后,看了眼纏著紗布的那只手,慢慢地下了地,拖著發(fā)軟的兩腿像踩棉花堆一樣地晃到浴室里,單手拿了條毛巾蘸水,困難地擰干,擦了把臉。
身上仿佛還到處留著他的余味。
蕭夢鴻擦完臉,繼續(xù)擦拭沾膩在自己脖頸和身上的汗?jié)n污漬時,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再次一把推開,接著砰的關(guān)上。
她扭頭,見顧長鈞竟然又回來了。
蕭夢鴻有些錯愕,急忙合上衣襟,戒備地盯著他。
顧長鈞進來后,徑直就大步來到了她的面前。
“蕭德音,我回來,只是想和你最后確認一遍,你真就這么厭惡我,痛恨我,無法接受往后再和我一起生活了?”
他的聲音是壓抑的,而神情則是無比的陰郁。
蕭夢鴻有些吃不準他忽然回來又這么質(zhì)問的目的是什么,那只沒受傷的手依然還緊緊捏著毛巾,不發(fā)一語地盯著他。
他似乎也沒指望從她這里得到什么別的回復,情緒紊亂,一時難以抑制的樣子,在房間里快步地來回踱著步子,皮鞋底和水泥地面發(fā)出一下一下的沉重橐橐之聲。
“我起先覺得,你是恨我拆散了你和情夫丁白秋。但是這大半年來,我見你似乎對那個男人也并不怎么懷念的樣子。既然如此,你現(xiàn)在身邊也沒別的男人了,你為什么非要大動干戈地堅持離婚?”
蕭夢鴻吁了一口氣,放下手里的毛巾,從衛(wèi)生間里慢慢地走了出來。
“婚姻關(guān)系里的女性想要離婚,并不一定是因為她有了外遇。”她說道。
顧長鈞停下踱步,扭頭望了過來。
“我之前指責過你的那些令我無法容忍的生活習慣,以及來自你母親的對我的厭惡,這些都令我感到不適,但更不是我堅決要和你解除婚姻關(guān)系的根本原因。”
蕭夢鴻靠在門框上,對上了他的目光。
“根本的原因,是我無法接受你這個人本身?!?
顧長鈞神色一滯。
“人人都有人格上的缺陷。我也一樣。我感謝你現(xiàn)在竟然能夠容忍我的缺陷了。但是對不起,顧長鈞,我卻無法容忍你的缺陷,現(xiàn)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你有一顆冷酷的心,你的眼睛里只有你自己的世界,你從來不把你的妻子當成一個平等的個體而看待。她應(yīng)該只是你的附屬,甚至是你的所有物,你能隨心所欲地對她進行處置。一百多年前,叔本華在他的婦女論里將女性貶的一無是處。一百多年后,你口頭雖然沒有表達,但顯然是這位哲學家的同道。這一點從大半年前你把我從上海送去承德囚禁的第一天起,我就深刻地感覺到了。就在片刻之前……”
她的神色間再次流露出了一絲濃重的厭惡。
“片刻之前,你竟然還對我施加了強-暴。我的所有反抗和掙扎在你面前都是徒勞的。僅僅只是因為你有需要了,所以在你眼里,你妻子的意愿就是如此一文不值!顧長鈞,你用你的實際行動再次向我證明了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你覺得我還會接受你,接受這樁哪怕只是需要我去維持表面光鮮的婚姻?”
顧長鈞定定望著她,起先原本帶了郁懣浮躁的那種神色漸漸地也冷了下來。
“明白了??磥砦掖_實就是這么一個不堪的混賬,連禽獸也不如了。我只最后問你一遍,你真的考慮好了預(yù)備接受離婚后的一切可能后果?你將失去身份和地位,沒了夫家的依仗,你父兄那里恐怕更容不下你?!?
“是的。我準備好了?!?
蕭夢鴻說道。聲音清晰無比。
顧長鈞的眼眸里掠過一片濃重的暗沉霾影。他盯了她良久,最后點了點頭。
“那么就這樣吧?!彼f道,“你既然堅持離婚,我隨了你就是!”
他說完了這最后一句話,掉頭就往門口大步走去,伸手探向門把手的時候,扭頭看了她最后一眼。
她依然倚靠在那道門框上,神色是蒼白的。表情和片刻前沒什么兩樣,眼皮垂下,目光落在地上,人就如同入定了一般。
他收回了目光,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