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顧長鈞一直不回來,離婚是不是只能這樣跟著一直拖延下去,遙遙無期?
……
京華大學工地的進展情況十分順利。施工方按照蕭夢鴻的要求,將所有需要予以保留的古木仔細保護起來,其余地方破土動工。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作為總的設計負責人,蕭夢鴻幾乎天天去工地,解決隨時可能會遇到的情況。等施工進入正軌,加上那位名叫林良寧的助理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從一開始的疑慮到現(xiàn)在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許多事情也能夠代她處理,最近這幾天,蕭夢鴻終于漸漸有些空閑下來,不必自己時常去盯著了。
一空下來,她就不可避免地開始揣度顧長鈞遲遲不歸的目的。
他真的這么忙?而且,為什么每次自己給他打電話,沒有一次是接通的?
如果這是湊巧,未免也太過巧了。
蕭夢鴻心里的疑慮越來越大,甚至令她開始寢食難安。
蕭夢鴻終于做了一個決定。
既然顧長鈞不回來,那就由她去找他,當面問個清楚,然后把事情解決掉。
這樣拖著,仿佛被人捏在手里決定命運的感覺,實在是在太糟糕了。
……
蕭夢鴻從外面回顧家時,快傍晚了,門房老王告訴她,她的母親蕭太太和嫂子金玉鳳來家里做客,現(xiàn)在還沒走,太太正在招待。
蕭夢鴻微微一怔。
從她去年來到這里成為蕭德音,除了第一天時遇到了那個來找自己的兄長蕭成麟,接下來一直到現(xiàn)在,大半年的時間里,除了去年年底她還在承德時,顧詩華曾提過一句她的母親蕭太太,蕭家人就一直沒露面,仿佛就沒有她這個女兒一樣。
現(xiàn)在蕭太太和金玉鳳突然登門,是想干什么?
蕭夢鴻略微遲疑了下,進了房子。果然,顧太太和顧簪纓都在樓下陪著客??蛷d里坐著兩個女人。年長的那位梳著傳統(tǒng)老式發(fā)髻,一張臉上帶著略微木訥、又有點討好意味的笑容,邊上的少婦打扮的卻很新潮富貴,坐那里眼神也飛來飛去的,一眼看到外頭進來的蕭夢鴻,表情一亮,站了起來面上帶笑地迎了上來,笑道:“二妹,媽說許久沒和你婆婆見面,怕感情生疏了,今日無事便過來探望一下,順道也來看看你。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呀!”說著親親熱熱地將手搭在蕭夢鴻的胳膊上,不停上下打量著她。
蕭太太見女兒回來了,也站了起來。
蕭夢鴻叫了聲嫂子,又看向那位自己前身的母親,朝她點了點頭,叫了聲媽。
蕭太太應了一聲??吹贸鰜?,勉強笑容之下,明顯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太太雖然已經(jīng)橫下一條心接受兒子和媳婦離婚了,但現(xiàn)在兒子沒回家,事情還沒說開,親家母突然這時候上門,心里雖然有點疑慮,但面上自然也和往常一樣,很是客氣。剛才帶著二女兒陪坐著,閉口不談不愉快的事。見蕭夢鴻回了,便道:“德音,你和你母親嫂子應該也許久沒見了吧?想必也有體己話要說。你們敘敘話吧,我去看看今晚菜色。蕭太太,晚上留下一起吃個便飯呀——”
蕭太太忙道:“不用不用。只是過來探望下顧太太,順便看看我女兒。吃飯就不用了。等下就走?!?
顧太太也不強留她,含笑點了點頭,看了眼蕭夢鴻,和顧簪纓起身先走了。
……
“德音,你還好吧?”
顧太太一走,蕭太太就上前緊緊抓住蕭夢鴻的手,將她帶著坐到自己身邊,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蕭夢鴻,眼圈也跟著微微有些泛紅了。
蕭夢鴻有點不大適應這種母女相見的場面,但還是任由蕭太太抓住自己手,微笑道:“我挺好的?!?
“媽,二妹現(xiàn)在不知道多好,之前照片還上了報紙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茨氵@樣子,人家見了,還以為她生活的水深火熱呢——”
金玉鳳瞥了眼站在門廳口候命的顧家傭人,說道。
蕭太太不理會兒媳,依舊抓著蕭夢鴻的手,目光里流露出愁苦之色,低聲道:“德音,我聽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顧家兒子真的要和你離婚了?”
金玉鳳也緊緊盯著蕭夢鴻,神色略微緊張。
蕭夢鴻知道自己要打擊到這位做母親的心了。但不能為了安慰而撒謊。何況,離婚也確實勢在必行了。便點了點頭:“在考慮了。應該快了?!?
金玉鳳臉色一變。蕭太太更是面色灰敗,怔怔望著蕭夢鴻,眼睛里淚光開始閃爍。
“二妹!到底怎么回事?”金玉鳳靠了過來,壓低了聲。
“之前大半年,事情不是已經(jīng)平息了下去嗎?我們都以為顧家諒解了你,你往后也安安生生過下去了,怎么突然又要離婚了?是不是顧家人要趕你走了?”
“不是。我想離婚,顧家同意了?!笔拤豇櫿f道。
蕭太太怔怔望著蕭夢鴻。
金玉鳳盯了她一眼,嘖嘖一聲,臉上露出不以為然之色。
“二妹,不是我這個當嫂子的說你,你也別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顧家要不是礙著我們蕭家的關系,十個你也早就被休掉了!沒想到到了現(xiàn)在,二妹你非但沒有半點悔意,居然還是這德行。你有沒想過,你一個女人,要是被丈夫休了,這事還人盡皆知,你往后怎么過日子?爹可是發(fā)過狠話的,只要你被顧家給休了,他就不認有你這么一個女兒!照嫂子看,你還是趕緊打消掉這些念頭,往后安安分分當你的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
蕭夢鴻沒有說話。
金玉鳳打量了眼她,冷笑:“果然是上過報紙的新時代女性,和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就是不一樣。罷了,我雖然是你嫂子,從前也沒見你怎么拿我當嫂子看,如今就更不用說了。我也不多費口舌了,免得自取其辱?!?
蕭太太坐著一直不動,表情有些呆滯。
蕭夢鴻看了眼蕭太太,想起之前顧詩華曾轉(zhuǎn)過的她的話,也帶了不少她托顧詩華收拾給自己的吃食和衣物,知道蕭家里或許也就只有這個母親是唯一關心自己的人,見她這樣,終究有些不忍,沒理睬金玉鳳,只轉(zhuǎn)向蕭太太,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媽,你別為我擔心。我已成年,往后能自食其力了。就算離開了顧家,我保證我也會過的很好。你自己保重身體,這就夠了!”
蕭太太聽到女兒的貼心話,眼淚忍不住掉落了下來,哽咽道:“德音,我心里終究還是不愿意看到你落到今天的地步。什么離婚,不還是被夫家給休了,只不過換了個名目而已……長鈞在哪里,我許久沒有見他了。你能叫我見見他的面嗎?他對我倒一向還是客氣的。我想和他說兩句話?!?
“他不在北平?!笔拤豇櫫⒖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媽你不必見他了。他也決意要和我離婚了,不會改的。”
蕭太太沉默了下去。
“親家太太,我們家太太叫我來問一聲,魚是喜歡清蒸還是紅燒?”王媽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問道。
蕭太太急忙背過臉,拭去眼角淚痕,站起來笑道:“謝謝親家母太太了,我們過來就是看望一下親家,家里還另有些事,這會兒也要走了,不吃飯了?!?
王媽又挽留幾句,見蕭太太執(zhí)意要走,忙過去通知顧太太。顧太太很快出來,又客氣了一番,最后終于送走了蕭太太婆媳。
顧太太和蕭夢鴻一道將蕭太太送到了大門口。等人走了,看了一眼側(cè)旁的蕭夢鴻,方才臉上還帶著的笑便消失了,轉(zhuǎn)身自顧往里去。
……
第二天,蕭夢鴻動身坐火車南下。
她并沒有告訴顧家人自己去找顧長鈞。只說趁著最近空閑了下來,南下去研究幾座著名的古代建筑,需要幾天的時間。
顧太太到了現(xiàn)在,對她早就放任不管了,也沒阻攔,只讓顧榮派個人隨她一起上路,說免得路上萬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要擔責任。
顧榮派了之前在承德看守過蕭夢鴻的周忠和蕭夢鴻同行。
蕭夢鴻沒有拒絕。和周忠一起上了火車,輾轉(zhuǎn)一天一夜后,終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時分,抵達了南方航校。
周忠跟她到了這里,自然也明白她是來找四少爺?shù)?。沒說什么。
蕭夢鴻讓周忠在古城的一家客棧里落腳下來,自己找到了航校的大門口,向站崗的士兵報上身份,說是來找丈夫顧長鈞。士兵進去通報。等了沒一會兒,里頭就跑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的,自稱姓楊,是顧長鈞在航校的副官,應該,對著蕭夢鴻畢恭畢敬地道:“夫人,顧長官現(xiàn)在機場,您隨我來,我?guī)ァ!?
蕭夢鴻向楊副官道謝,跟隨他進去。
航校占地廣闊,從校門到東側(cè)軍事區(qū)有數(shù)里的路,楊副官開了輛帶斗式軍用三輪摩托,載著蕭夢鴻往東區(qū)而去,經(jīng)過幾道門禁,最后終于停在了通往機場指揮塔的通道上。
前面就是一片平坦的軍用機場。遠處的跑道上停了幾架飛機,邊上能看到有十來個人。
楊副官扶著蕭夢鴻從車斗里下來,說道:“夫人,前面是指揮塔區(qū)域,您不方便進入。要不,您在這里稍等,我去找顧長官?”
機場里這個通道口風很大,吹的蕭夢鴻頭發(fā)亂舞。蕭夢鴻壓住頭發(fā),點頭道:“麻煩您了,楊副官,我在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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