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調(diào)服徭役的八百民夫圍繞過來,紛紛坐在顧正臣周圍。
顧正臣見眾人都到了,便踩著梯子,站在了雙層床之上,清了清嗓子,對眾人喊道:“安置房屋本官看過了,很不錯,只十九日時間,你們便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wù)!在開始之初,多少人認為二十日完工不現(xiàn)實,不可能,如今呢?你們完成了,還給他們打了井,夯了路!”
馬力、吳大稱等人臉上堆笑。
人心是換來的。
想想元廷時期的吏員,大明開國之后的句容知縣吳有源,對比下每一年服徭役時的待遇,不說克扣掉大部分糧食,只能自帶糧食服徭役,就是那監(jiān)工,整日看人不順眼就抽鞭子。
可到了顧正臣這里,每日發(fā)糧,從不克扣。
最令眾人感覺舒坦,干勁十足的是,顧正臣給予了大家絕對的信任,一個監(jiān)工都沒有派,哪怕是縣衙工房的吏員來一趟,也只是問問大家有什么需求、困難,而不是呼來喝去,胡亂揮鞭子。
這種待遇與信任,半輩子服徭役的生涯里從未有過!
顧知縣是個好官,他將大家當人看,而不是當牲畜使喚,就這一點,就足以讓人為他拼了力做事。
十九日時間,大家伙每日休息三個時辰,其他時間全用在了做工上,這才有了今日成果。
顧知縣還在夸贊大家的手藝,稱贊大家用心,還說大家辛苦。
辛苦?
吳麻子嘆了一口氣,大家伙是辛苦,可未必辛苦的過顧知縣。
每次分發(fā)糧食時,斗級都會說幾句知縣如何如何。
聽說自十八日早上,顧知縣帶人從武城山離開至今日,顧知縣就沒挨過床榻,昨晚上顧知縣還帶人奇襲大卓山,搗毀了郭家私鑄錢幣的窩點,連夜抓了郭家之人,又是審案,寫文書,忙碌不休。
如此用心的好知縣,大家伙自然用心回報。
顧正臣拍了拍手掌,結(jié)束了一段講話,然后換了話題:“在你們離開之前,本官需要說幾件事,你們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縣太爺,需要讓咱們做啥,盡管說?!?
馬力站起來支持。
眾人支持,喊聲一片。
顧正臣笑呵呵地說“兩件事,一件事是你們男人的,另一件事則是你們帶話回去給婦人的,其實啊也可以說是一件事。”
許二九有些犯迷糊,掰著指頭算:“太爺啊,到底是幾件事?”
顧正臣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嚴肅起來:“本官問過里長、耆老,百姓之家一年到頭,能有兩個月三餐飽腹的只有兩成,剩下的八成百姓,常年都是一日兩餐,有時候還要節(jié)衣縮食過日子,吳大稱,你家一天吃幾頓飯?”
吳大稱苦澀地回道:“若無活計不出力,有時只中午吃一頓,躺在家里餓點不礙事,只有出力時才吃兩頓……”
“吳麻子,你家呢?”
“這個,和吳大稱家一樣。”
“許二九?”
“其實大伙都差不多,平日里除了老人孩子多吃點,大人不出力就少吃少動,不怕太爺笑話,這二十日做工給的米,大家也都沒吃完,那里的袋子里都是大家存下的糧,有人還存下了二十斤米,帶回去能省家里好幾日口糧呢。我肚子不爭氣,只存下了十二斤米,丟人啊。”
許二九說到此處,似乎惹了眾人,紛紛討論起剩下多少米來。
這一幕,顧正臣看得心酸。
后世人容易吃撐,可大明底層的百姓根本就沒有幾次吃撐的機會。
滿眼看去,食不果腹。
后世米是輕而易舉,唾手可得的飯,而大明米是沉重的節(jié)省,一家人的命!
“都聽我說!”
顧正臣大聲喊過,待眾人安靜下來,厲聲道:“告訴我,你們想不想每日都吃三頓飯?”
聲音橫掃,幾枚枯了的葉隨風飄落而下。
鴉雀無聲。
馬力、吳大稱、陸五等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