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懷慶沒有被一攻而下,再加上今天攻擊竟然遇到埋伏一事,越來越讓朱槙懷疑。他的人中一定有薛元瑾的內(nèi)奸。而這個人若不找出來,將會殆害無窮!
他說完之后,立刻有將士上前跪下,堅決道:“我等誓死追隨靖王殿下,絕不會背叛!”
跪下的人越來越多,幾乎一個營帳的人都跪下了。
那這奸細去哪里找呢?朱槙漠然地看著他們一會兒,先跪的后跪的,他們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端倪。緊接著,朱槙說:“找出這個人卻也不難,只是今天,你們都暫時不能出這個帳篷。”
他對身側的李凌頷首,李凌立刻小跑出去,緊接著,跪在地上的人,便聽到重甲跑動摩擦的聲音,那必然是朱槙的營帳已經(jīng)被包圍了,若誰是奸細,那真是插翅難逃!
眾人皆面面相覷,這樣的陣仗,勢必是要動真格的了。
追隨靖王殿下的人,無不忠心耿耿,怎么會出現(xiàn)叛徒這種事!
清虛站到了朱槙身邊,說道:“其實要找出叛徒來倒也簡單。我們要攻打孟縣的確切時間,普通將士們是在酉時才知道的。而他們所做的埋伏,恐怕沒兩三個時辰也是準備不好的。這就證明,將消息傳遞出去的人,在次之前就知道了,那么,這人就必定是殿下的心腹。并且,昨晚在靖王殿下的營帳中,聽到了商議此事?!?
在場幾個人立刻身子一僵,能被稱為心腹的,除了李凌和清虛這兩個靖王殿下絕對信任的人外,帳中也不過那么五人而已。
清虛便點了五人出來,其余的都松了口氣,退出了營帳。
這緊接著的五人,就是朱槙親自審問了。
他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他們面前。他們?nèi)匀还蛑?,朱槙垂眸,面帶幾分冷酷的,看著他們的表情?
“你們每一個人,都跟了我不下五年,除了顧珩?!敝鞓暤?,他盯著顧珩的臉,只要有半分的表情波動,他都能察覺。
而顧珩沒有,他微低著頭,平靜得甚至有些異樣了。
“但顧珩也是我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敝鞓曇崎_了視線,繼續(xù)道,“現(xiàn)在,并非是我要寒了你們的心,而是若不將這個人找出來,大家都不會安心。并非我不信任你們?!闭f著他招了招手,片刻之后,這幾個人的貼身下屬,連同營帳前的守衛(wèi)都被帶了過來。
顧珩的表情終于有了輕微波動。
他沒想到,薛元瑾她們做出的部署方式竟然是埋伏!而且還有了高手相助,真正成功擊退了殿下。
這很難得,正是因為戰(zhàn)敗,殿下反而引起了重視,他察覺到有人走漏了消息!出了叛徒!
朱槙是絕不會放任叛徒在自己眼下存在的。
不知道他這些天,有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只要是一絲,在朱槙面前,這都是足以致命的!
顧珩心跳聲越來越劇烈,他已經(jīng)來不及回顧自己這么多天的行為!朱槙是個謹慎的人,很多決策甚至是在出發(fā)的那一刻,將士們才知道,就是為了防止消息擴散。而一旦遇到這種時候,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去準備,他很有可能會因為倉促行動而露出馬腳!
顧珩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突然醒悟了一件事。那就是靖王一定是真切的懷疑到誰了,才會擺出這副架勢。否則以靖王的個性,必然是在暗中觀察,等著那個人露出馬腳!
他可能,已經(jīng)懷疑到自己身上了!
“剛才屬下在外面,已經(jīng)審問過這些護衛(wèi)了,他們說,開戰(zhàn)前的一段時間,只有宋將軍身邊的宋瑯,和顧侯爺身邊的顧七曾經(jīng)出去過?!崩盍璧溃皩傧乱呀?jīng)查證過了,宋瑯是去喝酒了,但并未接觸外人,只是仍然犯了軍規(guī)?!?
“帶李瑯下去,杖責十軍棍?!敝鞓暤?,“顧珩、顧七留下?!?
所有人又都出去,只剩下顧珩和顧七,顧珩還好,顧七卻有些怕了。
朱槙卻反而溫和地一笑:“顧七,你究竟出去干什么了,只將這誤會說清楚,便也算了?!?
顧七看到靖王殿下笑了,更是一股寒意籠上心頭。靖王殿下是何等尊貴之人,平時怎么會如此和顏悅色的,同他們這些小人物說話。現(xiàn)在他這樣了,那怕是真的,想叫他死了。他立刻跪到地上,連忙說:“殿下恕罪,小的……小的,其實就是心情煩悶,所以出去走走!當真沒做別的!”
“哦?”朱槙平靜道,“因什么而煩悶,又走的哪條路,可能說來聽聽?”
顧七這下卻說不出來,身子抖個不停。
朱槙突然厲聲道:“給我說!”
顧珩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他不怕死,真的不怕,他早就不怕了,但是他怕牽連別人,他怕幫不了元瑾。
怕……無法救贖自己犯下的錯!
顧珩一直不,朱槙便半蹲下,看著顧珩冷笑道:“魏永侯爺,顧七是你最忠誠的手下。他不說,便由你來說。你可能告訴我,你叫他出去干什么了嗎?”
顧珩睜開了眼睛,也不再做無畏的辯解了,他這些天,不知道露出了多少破綻,恐怕都被朱槙一五一十看在眼里了。但他只是懷疑,直到今天才是確認了。他笑道:“殿下不是,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嗎。我叫他,自然是去給蕭風通風報信了。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了呢。”
他所得越來越慢,與此同時,顧珩突然暴起,竟一把抽出袖中匕首,刺向朱槙。
朱槙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往左一躲,同時后空翻落在了營帳側,一把抓過自己的長刀。顧珩就沒想活了,抓著匕首連刺而來,但靖王朱槙又豈是一般人,幾下就挑落了他的匕首,同時一刀橫在顧珩的脖子上。冷厲道:“還想殺我,顧珩,你是當真不想活了嗎!”
顧珩竟然敢挑釁他!
立刻有人上前將顧珩捆了起來,扔到了地上。
朱槙把刀扔給了李凌,再度走到顧珩面前。
他看了顧珩良久,眼中透著一種深不見底的寒意,面容卻一如往常的平靜。像是看一個死人,許久后,朱槙終于還是問了那個問題:“為什么?!?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是大家都明白,朱槙問的是什么。他是在問顧珩,為什么要背叛他。
顧珩大笑起來,笑得流出眼淚。他過了很久才說:“朱槙,我知道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
清虛和李凌見他形貌瘋癲,都很好奇,他究竟知道什么了!
而朱槙的表情也很奇怪,他先是微微錯愕,緊接著淡淡問:“你知道了什么。”
“你還不承認么,你做的這些骯臟的事,靖王殿下!”顧珩盯著他,眼睛漲出了血絲,通紅嚇人,幾乎是要撲上去吃朱槙的肉了,“阿沅……阿沅,她就是丹陽縣主。當年,我?guī)椭銑Z得天下,親手殺了我的阿沅,殺了丹陽縣主。你還記得嗎?”
“而你明明知道阿沅是誰,你卻不告訴我!朱槙,你好狠的心腸。這些年我為你做盡一切,你明明知道……我早把我心愛的女子殺死了,我還癡傻地跟著你,效忠于你。你卻已經(jīng)害死了我最心愛的女子!你良心何安!”
這樣的發(fā)展,誰也沒有預料到。清虛和李凌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顧珩跟靖王殿下還有這么一出!
而朱槙一開始沉默,沉默地聽著顧珩的指責。
然后朱槙嘴角微扯,道:“你竟然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你做了這些虧心事,還怕別人知道嗎!”顧珩冷笑著嘲諷。
“顧珩,這件事我的確心狠,但是你要自己想想,當時,是你先找到我聯(lián)手的?!敝鞓暤氐?,“至于你的阿沅就是丹陽縣主,我的確沒有告訴你。但是在那種情況下——顧珩,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會告訴我嗎?不用罵我冷血,到了那個時候,你的選擇只會跟我一樣,沒有人能夠抽身?!?
“至于你說我害死了你心愛的女子,就更可笑了。”朱槙繼續(xù)說,“我從沒想過殺蕭元瑾。是你自己要——親手殺了她。這怪不得我,顧珩,這是你自己心太狠了,非想要斬草除根,親手殺了她。你為什么,非要殺一個已經(jīng)對你沒有威脅的人呢。”
朱槙一字一句地說話,顧珩突然痛苦得站不穩(wěn)了,跪到了地上。
其實朱槙說的并沒有錯。
他知道、他知道的。但是不怪別人,他就心痛得要死去了。
朱槙的那個位置,他是肯定不會告訴他真相的,任誰在朱槙那個位置,都會是一樣的選擇。但是朱槙也從沒有說過,要他去殺元瑾啊,是他自己非要下手的。他怪得了誰,怪得了誰?
他又顫抖地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流淚起來。
朱槙看著他,頓了頓:“蕭元瑾是無辜的,她犧牲在了政治斗爭之中。但是顧珩,你真的以為,把這些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來,就能讓你自己得到救贖嗎?顧珩,你明明知道,她這一切,一多半都是你害的。”
顧珩不再說話,僅僅只是閉著眼睛流淚。
朱槙看了他一會兒,直起了身。
他對顧珩的情緒,既憐憫又漠然。因為走到了今天這步,顧珩自己也要擔負很大責任。來怪他?他做的只是當時的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
他知道了原因,可這不能怎么樣。
朱槙準備將顧珩關押起來,再好好地拷問一番,他究竟還告訴了元瑾什么。
朱槙正要招手,讓李凌把顧珩帶下去,但是他目光一閃,突然又意識到了什么地方不對。
他回過頭,看著顧珩。突然問了一句話:“顧珩,你背叛我的理由是這個。那你幫薛元瑾的理由,是什么?”
顧珩心重重一跳,卻仍然在冷笑:“沒有理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靖王殿下沒有聽說過嗎?”
朱槙笑了,背手身姿如松地走到他面前:“但對你顧珩來說是不可能的。薛元瑾曾經(jīng)是我的王妃,若你厭惡我,對她也只會是一般的情緒。倘使你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你應該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找丹陽縣主的遺骸,又為什么,會留在這里對付我呢?還有那日你去抓元瑾的時候,為什么會私自放她走,難道是……她跟你說了什么?”
朱槙越逼問,顧珩的臉色就越不好看。他冷冷道:“哪里來的這么理由,我這就是要替天行道!”
朱槙一笑,顧珩方才那些激烈的情緒,一大半或許是真的,但是一小半恐怕也存在表演的心思。讓他被這件事全副吸引了注意,就沒有時間想背后對不對了。
他緩緩說:“我一直有個疑問,元瑾為什么要背叛我。這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這個關節(jié)點在你身上,我有非常強的直覺,也許跟你脫不了關系。”
顧珩直接采取不說話的態(tài)度。
朱槙手指摸唇,幾乎是溫和地笑著點頭:“好好,你不愿意說。我也知道你是硬骨頭,嚴刑拷打對你未必有用。不過——”朱槙示意了李凌,將顧七帶上來,他繼續(xù)道,“就是不知道你的手下,是不是跟你一樣了?!?
“侯爺!”顧七惶恐又絕望地叫了起來。
顧珩捏緊拳頭。
他不能說出來,不能說出元瑾的身份……但是顧七跟了他這么多年,也是忠心耿耿。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著,臉色變得煞白。
而刑具很快就拿了上來,一套竹制的指夾,中間藏著寒光閃閃的鋒針。套在了顧七的手上,他百般掙扎、退縮,仍然被人強行按著伸進了指夾中。頓時,撕心裂肺的慘叫穿透了陣營。
顧珩閉上眼,但卻閉不上耳朵,那尖銳的、刺痛的叫聲讓他非常不舒服,臉色蒼白如紙,但是他仍然一個字都不說。
這讓朱槙感到非常意外,竟然連自己最忠誠的手下被施以酷刑,他都能挨著不開口。難道元瑾對他來說……比顧七還要重要?
他淡淡示意繼續(xù)施以酷刑。
但顧七卻終于承受不住了,他大喊道:“殿下饒命,我說了,我什么都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顧珩猛地回頭,但是看到顧七疼得蜷縮成一團,就這么些功夫,幾乎都要沒有人樣了。他難道又能說什么嗎?顧七挨了這么久,對他,已經(jīng)夠仁至義盡了!
他猛地道:“靖王殿下,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知道元瑾為什么要殺你,背叛你,你就能挽回她了不成?我告訴你,這是絕無可能的事!你覺得是薛元瑾對不起你嗎?不,不是的,是你欠她的,你欠她的,你一輩子都還不清!”
朱槙聽到這里,淡定的神色終于不見了蹤影,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單手一把抓住了顧珩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從上至下俯視著他,聲音冷酷道:“你果然知道什么,快說!否則我立刻就殺了他!”
朱槙指的自然是顧七。
顧珩卻笑了起來,他笑得發(fā)狂。
這世間的事情,真的是太陰差陽錯了。誰能想到這個本質上冷硬無情,無比強大的靖王殿下,竟然會深深愛上,被他自己滅了全族的人。
太諷刺了,恐怕是讓朱槙自己來一百遍,他都猜不到事情的經(jīng)過吧。
這大概也是朱槙的報應,是他和朱楠兩個人的報應。當初蕭太后,難道就是犯了什么巨大的過錯,所以被這兄弟倆差點滅族了嗎?
“靖王殿下?!鳖欑裾f,“你覺得一個被你滅了全族,被你殺了她至親生父、叔伯全家,毀了她尊貴地位的人?!彼蛔忠痪浞浅B?,極盡涼薄冰冷,“要怎么樣,才能真正的——原諒你呢?”
他看到,靖王的臉上,終于露出些微錯愕的神情。
他緩緩地松開了手,而顧珩落到了地上。
在這瞬間,震驚和失措籠罩著朱槙,他的思緒無比的混亂。他這輩子,干過很多不得已、而又不那么正確的事,他必須要鐵血手腕,才能鞏固住江山,護得住自己慵懦無能的哥哥和母親。雖然到最后,是這些人給了他這么致命的一擊。
但是若論到唯一一個,因為他而全族皆滅的人,因為他而死了父兄,失去了尊貴身份的人,那只有一個人。
丹陽縣主蕭元瑾。
這個一直試圖跟他作對,生活在蕭太后身邊的小姑娘蕭元瑾,那輩的蕭氏中,唯一的女孩。
“她是……”朱槙頓了頓,聲音喑啞,“難道她就是……”
“對,她就是蕭元瑾?!鳖欑裥χf,“是我的未婚妻丹陽縣主,蕭家長女。更是您的妻子,靖王妃?!?
朱槙如遭雷擊,僵硬半晌。
清虛等都忍不住了,輕聲提醒道:“殿下,殿下,莫聽他妖惑眾,王妃娘娘與丹陽縣主,年歲外貌都對不上,怎么可能是同一人!這是顧珩在狡辯,他必定還沒有說真話!”
但是朱槙卻知道不是的,因為醉酒的元瑾,親口跟他說過,她與他有殺父之仇。
殺父之仇,他為什么會跟元瑾有殺父之仇?
而且元瑾那種對軍事的熟悉和敏銳,和蕭風初見就無比親密的關系。顧珩初次見到她時的異樣和失態(tài),還有裴子清,當初裴子清執(zhí)意要娶她……
甚至還有,他對她的熟悉感,仿佛兩人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
越來越多的細節(jié)對上了這個說法,雖然無比的荒誕,但卻沒有一絲的遺漏。
朱槙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
在他一開始想娶她的時候,她就拒絕了,當時他還因此而微怒。其實是元瑾在恨與道德之中糾纏,既不能拋開家族仇恨,與他毫無負擔的雙宿雙飛,又不能真正,如此殘忍的對他吧?
她寧愿兩個人就這樣針鋒相對,如仇敵一般冰冷。除了醉酒的時候,能在他面前露出幾分軟弱和依賴,別的時候,做出冷漠絕情的樣子,以斬斷兩人更多的情緒牽扯。
原來、原來是這樣!
原來因為他是害她全族的兇手,是曾經(jīng)的劊子手。是她淪落到今天這一地步的元兇!
但不該是這樣的啊,他做錯了事,但那時候,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她,他甚至還不認識她。這些罪責,真的怪不得他。并且當年的真相,也不是那樣的。
只是世人,將所有的黑鍋,都給了他罷了。
可以解釋的,有的解釋的!
“我要見薛元瑾?!敝鞓曢]了閉眼睛,再睜開后堅決地道,“再次攻打孟縣,叫薛元瑾來談判。我要見她?!?
“殿下!”清虛等人想要勸,卻也無從勸起。
靖王殿下看似強硬,對敵人毫不留情,其實他對王妃娘娘,是極為在意的。
他做的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勸阻。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太長了,一萬一,所以昨天沒能順利發(fā)。sorry。另外,文章不會太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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