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聽到聲音抬起頭。
面前這人有些眼熟,他個子很高,濃眉如劍,鼻梁高挺,整個人卻有種儒雅的英俊。
是上次她迷路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他走路撞到她,抱著的書還撞傷了她的額角。
朱本是想走院中散步醒神,便也沒帶侍衛(wèi)。不想又遇到這個小姑娘,她蹲坐在屋檐下縮成一團。抬起頭時,小臉憋得通紅,眼睛卻濕漉漉的。她這是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樣。
朱笑著問她:“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的老在此處迷路。”
“我沒有迷路。”元瑾淡淡地道。她有這么蠢嗎,在同一個地方迷路兩次。她就是想在這里躲個清凈罷了。
朱嘖了一聲,怎么這小姑娘卻冷冷語,如刺猬一般。他也是怕她在此地亂闖,當真丟了小命,因為這一塊他時常出入,禁地頗多,暗中侍衛(wèi)也不少。
他便說:“罷了,你不要再亂闖就是了。”說完正要離開。
元瑾正欲說話,卻聽到旁邊的小徑上傳來說話聲。
“娘子可是在擔心入選的事?我瞧著今兒個的事卻是對您有利的,衛(wèi)小姐為難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敗壞了面子不說,恐怕老夫人對衛(wèi)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這聲音似乎是薛元珍身邊的貼身丫頭青蕊。
隨后是薛元珍的聲音:“衛(wèi)顯蘭我倒不怕,門第高也沒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歡她的為人。我是不喜歡薛元瑾,她一個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獎。今兒衛(wèi)顯蘭這樣說了她,老夫人應當就不喜歡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幾分……”
“就是喜歡也沒關系,她一個庶房的,憑什么跟您爭!我看咱們老太太也沒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這也自然,她爹不過是個管馬的,只配給家里料理庶務罷了,如何能跟父親比!”
她們在談論今天的事,竟還說到了薛青山。
元瑾雖然覺得薛青山為人懦弱,卻也聽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個極有才華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擱,也不會沒中進士,現(xiàn)在也不會失去斗志,只當個苑馬寺寺丞罷了。
她想聽這兩人說更多,只是她們馬上便要走近了。
元瑾四下一看,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廡廊轉(zhuǎn)角非常蔭蔽,正想躲到那處去,卻看到了面前這人。他還站在這里,表情松散地看著她。
他若站在這里,豈不是讓薛元珍也不會繼續(xù)說話了。
元瑾只能對他低聲說:“你同我躲片刻?!闭f著就拉他要走,誰知道拉了一下,他卻不動。
朱問她:“你要我躲?”
在他自己的地盤,居然要被人拉著躲。
她的手還隔著衣料抓著他的手腕。
人聲越來越近,他又不動,還很可能驚擾到那兩人,元瑾只能無奈道:“先生幫我一次吧,古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若幫了我,我會報答你的,你且開口就是了?!痹肓讼?,她如今每月束是三兩,罷了,便都給他吧。她道,“不如以三兩銀子報之如何?”
朱嘴角一扯。他身為靖王,坐擁西北、山西兵權(quán),銀子對他來說幾乎都是一種無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會想用銀子來打發(fā)他。
她為人倔強,只是他遲遲不肯動,她雖面上不顯露,眼中難免露出一絲焦急。因為那兩人幾乎立刻要走過來了。
朱還沒說話,元瑾卻立刻拉著他躲到了廡廊后面,一個轉(zhuǎn)身,薛元珍便已經(jīng)帶著丫頭走了過來。
“奴婢瞧著,二房的兩個也不成氣候?!鼻嗳锢^續(xù)說,“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他們一家子都上不得臺面……上次算計六少爺?shù)氖?,還是云濤少爺親口同太太商量的。結(jié)果反倒讓四房那個傻子選上了?!?
“他們狗咬狗,便不是我們得了好處么。”薛元珍道,“不過哥哥說了,三日后定國公會親自考核一番,到時候這種傻子,自然是過不了那關的。”
上次對薛云璽動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謀為之。
元瑾剛聽到這里,卻又皺了皺眉,不過薛元珍說的是什么考核?
看來還得回去問問聞玉才是。
只是她們二人雖然說完了話,卻并未離開。反而站在一樹紫薇面前賞花。
她們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著,回頭看到身側(cè)的男子,他看著她問:“可以走了嗎?”
元瑾搖頭:“她們還站在外面。”她又說,“你在這寺廟中住,左不過禮佛念經(jīng)的,平日很忙嗎?”
朱微微一頓,然后才道:“……比你想的忙一點。”
元瑾說:“那還好,我看她們一會兒便也走了?!?
朱便只能繼續(xù)站在那里。
只是又一會兒過去,兩人仍然沒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開得正好的忍冬花架,兩主仆拿了隨身的絲帕出來,打算包一點新鮮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無。寺廟里種的花又不是自家的,為什么要在這里摘。
“你……”元瑾正想側(cè)過頭,跟他說讓他等久一些。這人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帶著往前走。她壓低聲音問:“你做什么!”
“走這條路吧,我看她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了?!彼糁滦渥ブ氖滞?。
“前面這條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許人走!”元瑾皺眉,“你可別帶我胡亂闖?!?
朱卻笑道:“跟我過來就是了。”
他做了個手勢,暗中的侍衛(wèi)便悄悄領命去了,等他們走到那路口時,果然沒有人守著。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見到有人守在這里,并且還看到定國公府的護衛(wèi)出入,她當時還想著,這里住的人應當是和定國公府有什么關系。
她看了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過這里就是大雄寶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樣?!敝焓疽饬怂洗巫叩哪菞l路。
元瑾卻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應當不是個一般的居士,他說話做事無不閑適平和,和居士的氣質(zhì)不同,這更多的是一種超然的閑適。或者來說,這是一切順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覺。并且他雖穿著布袍,卻步伐穩(wěn)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習過武的樣子。
“你真是這廟中的居士?”元瑾語氣一頓,“似乎有些不像?!?
朱一向穿著簡單,也從不佩戴象征地位的東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會把他認成居士。但這小姑娘倒是敏銳,竟察覺到一絲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沒說過我是居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