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房的傻子也要被帶去定國公府應(yīng)選的消息,很快就被各房分布在老太太屋子里的眼線知道了。房中灑掃的婆子,傳菜的小丫頭,偷偷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三房。
周氏聽到這事的時候,正在看自己的兒子薛云海的練字,嘆息了一聲:“你祖母還真是糊涂了,竟連個傻子都要帶去?!?
薛云海在丫頭端來的白瓷海碗中洗凈手上的墨汁,聞抬頭道:“我倒沒怎么接觸過,這庶弟當(dāng)真是癡傻么?”
周氏道:“你是我兒,除了你早病逝的大哥,這府中你便是嫡房嫡子,又何必去關(guān)心一個庶房的庶子。這庶子的確是癡傻,不過旁人的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要得到定國公世子爺?shù)奈恢?。?
薛云海卻說:“娘,便是我得不到這個位置,功名利祿也是可以自己爭取的?!?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兒!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進(jìn)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嘗不是兩榜進(jìn)士,官場浮沉了一輩子,也不過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國公家可是世襲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這個世子,那些科考出來,辛苦了一輩子的進(jìn)士,在你面前還要低伏奉承于你。豈不是好?”
薛云海聽著周氏的話,若有所思。
“你現(xiàn)在哪里知道權(quán)勢的好處!”周氏嘆息,“再者你若中選了,還可以帶著你妹妹做個定國公府小姐,她能嫁個勛貴家庭的世子,也是極好的!你總還得想著你妹妹。其實這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望著你呢。”
薛云海聽到這里,眼中的目光才堅定了,便答道:“娘放心,兒子心里是有數(shù)的?!?
周氏見兒子總算是明白了,倒也欣慰了幾分。
二房沈氏則壓根沒在意這事,丫頭正給她捶腿,她嗤笑一聲合上茶蓋:“帶個傻子去,也不怕丟人現(xiàn)眼!”
給她捶腿的丫頭小聲問:“太太,奴婢倒是不明白,您和大太太伯仲之間,將來兩位少爺勢必也會水火之爭,咱們?yōu)楹尾慌c三太太聯(lián)手,說不定還能給咱們少爺一份助力……”
“你懂什么!”沈氏換了個姿勢躺著,“你以為,姜氏便是好糊弄的嗎?她那兒子才五歲,還什么都不懂呢,她不也是緊趕著給她兒子做打算嗎?我與周氏聯(lián)手,要是云濤沒選上,總還是云海選上的可能性大。我們也不算是得罪了她?!?
丫頭若有所思地點頭,沈氏打了個哈欠,叫嬤嬤盯著薛云濤念書,她決定先回房去睡一覺。
至于這個傻子的事,她很快就拋到了腦后。
唯有三房姜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很不尋常。
其他人是從沒把四房放在眼里,但她自小就是長在娘家的妯娌堆里,混成人精的人,最是聰明敏銳了。老太太不是做糊涂事的人,她精明著呢。老四家能把老太太說動了,肯定是有什么制勝的法寶,但究竟是什么呢?
姜氏坐直了身體,心中百轉(zhuǎn)千回。
如今大房和二房聯(lián)手,對她很是不利。她總是想著,還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幫自己兒子一把。
若是老四家真的有什么辦法,她知道了也好。
姜氏便讓丫頭給她拾掇了一番,吃了早飯后,提了兩盒蜂蜜槽子糕去四房拜訪崔氏。
見她來訪,崔氏很熱情地請她坐下,又叫丫頭沏了茶來。
姜氏笑著接了她的茶,先打量了一下四房。四房跟其他三房比,家中的布置簡單了許多,一幅青竹細(xì)布簾子,博古架上擺著些瓷器,炕床上也只是擺了一張水曲柳的小幾,上頭擺著幾個放紅棗蜜餞的紅漆食盒。
姜氏已經(jīng)打量完,心道四房果真挺窮的。又笑著問道:“卻沒見著四丫頭?”
崔氏說:“她剛吃了早膳就回房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姜氏便放下了茶盞,開始旁敲側(cè)擊地打聽起來:“四弟妹,咱們二人平日雖然不算親近,卻也一向和睦。府中有什么要緊的事,咱們相互通個氣,也是有益彼此的。四弟妹覺得呢?”
崔氏聽得疑惑,這姜氏平白無故地跟她說這個做什么?!斑@是自然的,三嫂是……有什么事嗎?”·
這崔氏這口還挺緊的!姜氏就說得更明白了些:“四弟妹,這次定國公府內(nèi)選的事,你可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我手里也有些東西,若是你愿意,我們可以互換?!?
沒想到崔氏卻仍是神情茫然,一問三不知,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事一般。
姜氏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到最后越看越不像,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元瑾帶著聞玉去找老太太,已經(jīng)讓老太太同意,帶聞玉一起去定國公府了嗎?”
崔氏則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啊,有這回事?”
姜氏憋得內(nèi)傷,被崔氏的咸魚程度給震驚了。
崔氏被姜氏告知了這件事之后,便在屋子里來回轉(zhuǎn)。直到小丫頭來向她回稟:“太太,四娘子來了。”
“這疲懶貨,叫她好生做女紅不做,偏生出這么多事來!”崔氏道,“快叫她進(jìn)來!”
坐在一旁的薛青山說:“咱們好生問她,凡事都好商量。你也別這副樣子,四丫頭又沒做錯事。”
元瑾跨門進(jìn)去,就看到是三堂會審等著她。
一臉不高興的崔氏,喝茶的薛青山,正和小丫頭玩翻繩的弟弟薛錦玉。
“父親、母親?!痹冉o兩人行禮。
薛青山直起身,先問道:“你三伯母說,你昨日帶聞玉去老太太那里,讓她同意聞玉也去選定國公府世子了?”
“正是。”元瑾正好也把這事的來龍去脈跟他們講一遍,隨后說,“父親母親也別怪元瑾沒先說,我若是說了,你們定是不同意,覺得祖母怎么會答應(yīng)讓聞玉去。但如今祖母卻是已經(jīng)同意了,聞玉也沒什么不可以去試試的,他是薛家的子孫,是四房的兒子,沒有比別人差的地方。且聞玉資質(zhì)極佳,若不是因這病的緣故,定比別人優(yōu)秀百十倍。”
“但他畢竟是個傻子?!贝奘蠀s不能理解,“倘若將他帶到定國公府,一個不好,只會丟了薛家的臉,你爹的臉!”
“聞玉并非傻子,他只是與常人不同罷了?!痹骄彽馈!扒矣形以?,自然會好好教他。”
“你可莫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崔氏又道,“你幾個堂兄,哪個不是厲害人?他又如何能爭得過人家?”
“父親?!痹獏s不再和崔氏說,而是直接對薛青山道,“這些年里,大伯父在外為官,將家中事務(wù)交給你料理。幾位伯父在官場步步青云的時候,您因為處理瑣事太多,不能分心讀書,連個進(jìn)士也沒有中。與幾個嫡兄的差距越來越大,他們沒說伸手扶您一把,卻只將您平日所做事都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二伯父若不是靠你那篇文章,如何能拜得布政使大人為老師,到今天的位置。二房算是受了您的恩惠,但二房的人又何曾對我們好過?您難道就不曾有過怨懟?”
薛元瑾這一番話,讓薛青山徹底地沉默了下來。
不錯,他便生來就是老好人的性子。薛老太爺去得早,幾位兄長忙于讀書,他就自己接過了大哥的擔(dān)子,料理家事。后來沒考上進(jìn)士,仕途也差了他們一截,原以為都是一家兄弟,不會因此分了彼此。如今才發(fā)現(xiàn),人家的確不會把你當(dāng)回事。
這么多年,說不后悔是假的,看到自己的女兒元瑾,明明都是薛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卻比不上幾個堂姐妹,但他何嘗不是心存愧疚。
崔氏沒讀過什么書,元瑾這一番論調(diào)卻是要把她繞暈了,提高了聲音:“不管怎么說,你要帶這傻子出去丟人現(xiàn)眼,我就是不答應(yīng)!即便是老太太同意了你帶他去,人家定國公府的老夫人也不會看上他!你莫要癡心妄想了!”
玩翻繩的薛錦玉也說:“今兒和七弟玩,人家七弟都笑我們家出了個傻子!你還要把這傻子帶到人前去,丟盡我們家的臉面。”
“行了?!毖η嗌酵蝗怀?,打斷了兩人的話。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聞玉這事,以后都由你管,要什么東西也和父親說一聲。父親會盡力去給你找來?!?
“多謝父親。”元瑾見說服了薛青山,道,“女兒不要別的,只要您一房的書就好?!?
“你想用什么都可以從書房拿。若是聞玉當(dāng)真入選了,你與聞玉兩人,月例漲到三兩銀子吧。”薛青山卻又想了想,特地說,“我每個月會直接派人送給你?!?
這父親果然是頭腦清楚的人,可惜之前被耽擱了。
元瑾謝過薛青山,沒理會崔氏和薛錦玉,先退下了。
見元瑾走了,崔氏還想說什么,薛青山擺了擺手:“四丫頭說的也對,試都不試就認(rèn)命了,我們也只能一輩子這樣。你方才又何必對她說那樣重的話?!?
崔氏聽到這里,有些不服氣:“我自嫁給你,操持這家中上下,哪樣不是我費心得多?你倒是點頭同意就過了,但這薛聞玉也是能選上的嗎?別到頭她白費了精力,反而沒學(xué)好女紅和灶事,耽誤了日后嫁人!”
“且看吧?!毖η嗌捷p輕一嘆,“不成就算了,至少四丫頭也不會后悔。這樣財勢,的確也不是誰能輕易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