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輕輕皺了皺眉頭,只能再看謝準:“愛卿勸勸尊夫人吧?!?
隱忍的話語里已經(jīng)有了隱隱怒意,謝準起身走到金月面前,一把將孩子奪了過來,遞到王道人的手邊:“王道人請便。”
金月?lián)淞诉^來:“不能,不要傷害他?!?
王道人旋開金月的糾纏,對她輕輕嘆了口氣:“為陛下早日成仙獻上一份心力,這是多大的功德。你身為人母莫要再阻止自家孩兒的修行之路。”
金月跪在他的腳邊,看著那個孩子掙扎著被扯開了衣被,滿眼滿心都是無助的哀傷。
王道人從袖中拿出圓潤的瓷盅,還有一柄閃著銀光的匕首。他扯開孩子的包裹,匕首輕輕挑破孩子的的肩頭,汩汩地鮮血順著刀劍滴落下來,淌進那個小小的瓷盅里。
瓷盅不大,不過須臾便盛滿了嬰孩的鮮血。然而孩子畢竟太小,小小一盅鮮血到底傷了孩子的元氣,孩子虛弱的哭聲漸漸低落下去,繼而沒了聲響。
“啊……”金月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驚得大喊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身子軟軟地歪到了一旁。
王道人將孩子送回謝準的懷里:“我只取這一盅血,并不要孩子的性命?!?
今上盯著瓷盅的眼神散發(fā)著炙熱的光芒:“這次的丹藥多久能練成?”
“九九八十一日之后便能練成丹藥,屆時陛下服下此丹,必能得脫凡體,修成金身正果。”
“好,好啊?!苯裆瞎笮?,指了指謝準懷中的嬰孩:“此子乃是朕命中福星,謝愛卿,朕信你絕不會欺瞞與朕……此子雖不是你親生骨肉,到底與你也有一段緣分,將他接回家中好生撫養(yǎng)吧。朕馬上擬旨,賜他黃金萬兩,另封他為世子,日后承襲你侯爺之位?!闭f到此處,今上頓了頓,安慰地拍了拍謝準的肩膀:“你一直喜好男風,朕為你的后繼之人憂心不已,如今既然令夫人為你添了骨肉,便是上天賜予你的孩兒,你要好生待他,萬萬不能怨恨在心?!?
“微臣謝主隆恩?!?
“好了,你退下吧,朕與王道人還有要事相商?!苯裆蠐]了揮手,讓屋里眾人跪安。
須臾之間,謝準從戴罪之身變成了功臣之父,今上為自己即將能修成正果滿心地欣喜,再也不去理會,謝準是否真的犯了欺君之罪。
田青憐扶著癱軟的金月從大殿里走了出來,謝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孩子,軟軟的身軀無助地躺在他的手臂之間,心里某一個角落漸漸柔軟起來,再看上他蒼白的面容,胸口一縮,輕輕地抽痛起來。
今上果然沒有食,次日便降下了旨意,對那個還在昏迷的嬰兒大肆封賞了一番,又列數(shù)了謝準在邊關近一年的政績,賜謝準鎮(zhèn)遠侯封號。
封號被削去數(shù)載,如今一夕之間又重新封賞。坊間只道是謝準監(jiān)軍有功,誰能料到,這三個凝聚著眾人羨慕之情的封號竟是他兒子的鮮血換來的。
府門外那大大的謝字被撤了下來,換成了恢弘的“鎮(zhèn)遠侯”。往來的賓客絡繹不絕,恭賀之溢滿了整座府邸。
小小的寢室里,那個為謝準帶來無限榮耀的孩子正躺在榻上,三個大夫守了一整夜,能否活下去,只看他是否能熬過今日。
外間的筵席一直持續(xù)到了深夜,觥籌交錯之間,每個人的臉上都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謝準送走眾人,換了衣袍便匆匆趕了過來。三個大夫正在收拾醫(yī)箱,金月坐在榻前怔怔地發(fā)呆,無神的雙眼沒有一絲焦距。謝準心底猛地一沉,猛然拽住大夫的衣襟:“孩子如何?”
“侯爺節(jié)哀?!贝蠓虼怪^后退幾步,寂靜的房間一瞬間安靜地有些嚇人。
謝準只覺額間霍霍地跳痛起來,他的孩子,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他對他剛剛生出幾許憐愛之心,他就這樣急匆匆地離開了。
“侯爺節(jié)哀?!贝蠓騻冎荒懿煌V貜椭@一句。
謝準頹然放開了緊攥著衣襟的雙手,虛弱對他們擺了擺:“你們走吧?!?
“多謝侯爺?!比舜掖颐γν肆顺鋈?。
他跌跌撞撞走到床邊,那個小小的身體此刻平靜地躺在那里,蒼白的臉頰上沒有痛苦,也沒有歡笑。
“忘憂,父親為你取名忘憂好不好?!敝x準撫了撫他的臉頰,眼角似乎有溫熱的濕意滴落下來。
金月從巨大的迷茫之中回過神來,她看了看身前的人,他的背影浸滿了苦澀與寂寥。一瞬間,她只覺滿心哀傷,她輕輕撫上他的肩頭,想要勸說幾句,話到了嘴邊,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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