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換下來的帕子依舊放在水盆里泡著,又輕輕掀開被角,去查看他的傷口。手里的動作沒停,嘴里也絮絮叨叨地細(xì)語:“雪徹底停了,澄硯你快些醒吧。侯爺說你不能回家,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騙我,要是真的不能回去,我便也留下來吧,去伙房里給田布打個下手,等你打仗回來,我給你開個小灶,你說好不好?!?
她一個人說得起勁,身前的人卻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昨晚那個被她又吼又推的小侍從又送藥來了,這次有喝的,還有包在傷口上的。一晚上讓他跑了好幾趟,金月有些過意不去。摸了摸內(nèi)里的袖子,沒摸到錢,到是摸到了一根玉簪。那是從行轅匆匆趕來時沒來得及拿掉的頭飾,換了男裝,發(fā)上只用一根束帶系了起來,玉簪被拔下來塞進(jìn)了袖子里。
她拿出玉簪遞到那人的面前:“有勞小郎君這一夜來回奔走,一點(diǎn)心意,請笑納?!?
那人慌忙擺手:“我跟著師父做學(xué)徒,將來也是要做大夫的,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不能貪圖人家錢財。”
金月對他笑了笑,拿著簪子的手卻依舊撐在他的面前:“大夫救人也得收錢哪?!?
那人被她的笑容晃得臉頰通紅,慌忙移開視線:“不行不行……我還,還不是大夫呢,我先回去了?!闭f著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軍中效命的人,沒有油水可撈,卻依然這樣本分單純,甚是難得。金月無奈一嘆,心里生出幾許感慨,將玉簪塞回袖中,給澄硯換傷口上的藥。
忙完一圈,人也實(shí)在疲乏了。整日整夜沒有片刻的時間休息,現(xiàn)在身前的人穩(wěn)定下來,心里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放松了。金月給他掖了掖被角,靠在床榻邊沉沉睡了過去。
興許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極其沉穩(wěn),連個夢境都沒有。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身前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斷斷續(xù)續(xù)飄入耳中。她一下子便醒了,猛然間抬頭,慌忙掀開被子去看他的傷口,還好,清晨時換的藥還好好的包在那里。
身后的光線很暗,回頭看了看,原來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這一覺竟睡了一整日。身旁的桌上放著湯水窩頭,已經(jīng)沒有一點(diǎn)熱氣,不知道是不是田布晌午時送來的。
她揉了揉眼,伸了個懶腰。身前那輕微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她轉(zhuǎn)頭去看,正巧對上了澄硯那雙明亮的眸子。
想是已經(jīng)退了燒,兩頰的紅潤消散無蹤,看起來些許蒼白。他虛弱地對她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伸手去抓她的衣帶:“月姐姐,你終于來我的夢里了。”
眼角處有溫?zé)岬臏I滑了出來,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握住他伸過來的手:“你醒了……真好?!?
帳外卷進(jìn)幾縷細(xì)碎的風(fēng),她的身影映在他的眸中,那樣溫暖。他反手握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柔軟的觸感帶起陣陣暖流環(huán)繞在他的心頭。他溫和地笑,嘴里輕輕呢喃:“你在我的身邊,沒有走。太好了……我不想醒。”
“澄硯,這不是夢?!苯鹪伦剿纳韨?cè),抹掉自己不斷滑落的淚,“這不是夢,是真的?!?
澄硯吃力地坐起身,抬起手臂將她圈進(jìn)懷里:“不要說話,每次一說話,我都會醒來,讓我抱一抱,就一會。你等會再走?!?
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著,金月抵在他肩上,雙眼酸澀難耐。他那樣的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原來自己讓他這樣眷戀。抬起手臂輕輕抱住他,一任自己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肩頭。
朦朧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帳簾處微弱的明亮徹底消失殆盡。黑暗的軍帳里,只能聽見耳邊他輕輕的呼吸聲,圈住自己的溫暖帶著微微顫栗輕柔柔地包裹著自己,她有一種安心的幸福感,不帶絲毫雜念,讓她想就這樣天荒地老。
帳外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營地的火堆漸漸點(diǎn)了起來,跳動的紅色擠進(jìn)空曠的軍帳里,在地上投應(yīng)出兩個擁抱的身影。
身前的人呼吸漸漸急促,澄硯終于察覺這不是一個夢境,他不斷地顫抖,胸口處傳來甜腥的味道,終于忍不住咳了起來。
金月慌忙從他的懷里抽離,伸手撫他的后背,他蒼白著一張臉,痛苦地捂住腹部的傷口,劇烈的咳嗽牽扯住下腹的疼痛。金月嚇得哭了起來,起身想去桌邊給他倒水。
“不要走,你不要走。”澄硯一把拽住她的衣襟,那樣大的動作,讓他禁不住冷汗淋漓,顧不得傷口處涌出的鮮血,他死死攥住手中那輕飄飄的分量:“你怎能這樣狠心,來見我一面,便又要離開?!?
“我不走,我不走啊……你不要這樣?!苯鹪鲁吨ぷ涌?,手忙腳亂地去看他的傷口,“你看,又流血了,你怎么可以這樣,這樣不愛惜自己?!?
她抽抽搭搭地摸著眼淚,看他疼得直皺眉頭,嚇得沒了分寸:“澄硯,你怎么樣,你別嚇我,我,我去大夫那給你拿藥?!?
“不要走,不要走?!背纬幰е罁u頭,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擁在懷中:“不要再離開我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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