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繃直的手指帶著一滴鮮血,驀地插入王守川的肩膀。
“我其實是為他好,他的生機(jī)薄弱,沒幾天好活,變成血修可以讓他多活一段時間。你看,你們還能共度余年。場面多么溫馨,元修和血修一起生活,白頭到老?!?
韓玉芩滿臉痛楚,腳下的彩虹天梯徹底崩潰,她周身的元力,噼啪燃燒。
她的頭發(fā)仿佛點燃,正在湮滅。
“守川,你要幫我?!?
這是她年輕時最喜歡對他說的一句話,她是那么驕傲,那么橫行無忌。但是只要她說出這句話,他從來沒有拒絕過。無數(shù)次的回憶,就像潮水般在她眼前掠過,越是溫暖,越是刺痛。
是自己害了他。
奪眶而出的淚水,被紊亂的元力點燃,混著血和火,蜿蜒流淌而下。
田寬放開抓住王守川喉嚨的手掌,而是抓住他的手臂。
王守川臉色浮現(xiàn)一道道可怖的血紋,他嘶聲喊:“殺了我,殺了我!”
“殺了你?”
田寬牢牢抓住王守川的身體,嘿然道:“就看我們的韓師狠得下心么?!?
“殺了我”
王守川的嘶喊變得渾濁模糊。
聽到師父嘶喊,艾輝面無表情伸手摘過妖艷欲滴的血梅花,丟入嘴里。
就在紅衣少女露出奸計得逞的表情,他淡淡道:“我會滅掉神之血。”
紅衣少女的笑容凝固。
神之血他怎么知道神之血?
艾輝沒有再看她,他握緊手中的龍椎劍,轉(zhuǎn)身看著前方天空的田寬。
詭異的力量,充斥他的體內(nèi),他渾身散發(fā)著冰冷異常的氣息。
像巖石一樣冷峻的臉龐,分明的棱角每一道線條都像刀斬斧劈。漠然沒有一點表情,他就像在目睹一件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鬧劇。
師娘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眼前浮現(xiàn)師父像個孩子一樣獻(xiàn)寶一樣炫耀他的方案,那樣的驕傲,說死了也沒什么遺憾,能幫她就好。
師父身體在掙扎,低沉的嘶吼是深深的痛楚和絕望。還有渴望死亡
渴望死亡,死亡才能沒有遺憾嗎?寧愿死亡,也不愿意心血被毀掉嗎?寧愿死亡,也不愿自己的驕傲被粉碎嗎?
昨天自己還在盤算帶著師傅師娘到舊土去開家繡坊,陪他們走完最后的歲月。
沒有最后的歲月了。
艾輝感覺自己在墜入無邊黑暗,冰冷、黑暗向他席卷而來,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要捍衛(wèi)師父師娘的驕傲。
紅衣少女瞳孔驟然擴(kuò)張,面前的艾輝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不見,以她的實力。竟然沒有看清艾輝是怎么消失的。
天空驟然暗下去,黑夜降臨。
絢爛無雙的光芒,在黑夜中綻放。
返夜曇,當(dāng)它盛開之時,黑夜返身而至。
無數(shù)曇花從天空飄落,光雨紛灑,凄美如畫。
田寬的瞳孔驟然收縮,體內(nèi)的血靈力陡然爆開。身體剛準(zhǔn)備動作,陡然僵住。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一把劍透體而出,他的目光充滿不能置信。
王守川的身體放松,看著自己胸前的劍刃,他認(rèn)出來這是艾輝的劍,臉上的掙扎像潮水一樣退去,他神態(tài)安詳。血沫從嘴角噴涌而出。
他笑了,他看不到艾輝,含糊不清地說:“好孩子?!?
韓玉芩呆呆地看著王守川。
王守川艱難偏轉(zhuǎn)過臉,他的視野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個隱約的身影。他就像回到十八歲時初見她的情景,怯懦的少年不敢直視她的臉。
一起走過,一起老去。
可惜等不到最后了。
他用最后一絲力氣,朝她的方向輕輕揮了揮手。
呆呆看著王守川安詳閉目的臉,韓玉芩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一聲長嘯,利劍般陽光再次刺破黑夜和厚實的云層,她周身升騰起無數(shù)火焰,頭頂?shù)奈逍协h(huán)開始轉(zhuǎn)動。
元力燃燒她的血肉,她像站在火焰中的鳳凰,神情肅穆。
纖手虛引,一道光束破空而至,那是她的針線。
一道道光束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在她周身盤旋,就像魚群在嬉戲追逐。
纖細(xì)雪白的手臂高舉過頂,她轉(zhuǎn)動身體,就像載歌載舞。
守川,這是你教我的。
守川,這是你嘔心瀝血之作。
光束跟著她的身體旋轉(zhuǎn),它們沖上天空,倏地像雨點一樣飛向松間城各個角落。它們鉆入地面,松間城就像一塊巨大的布帛,光束就像跳動的針線,在松間城穿梭。
紅衣少女的臉色大變,抽身急退。
血色松間城退去,草木從地下鉆出來,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綠色在松間城擴(kuò)散。廢墟蠕動,碎石廢物,仿佛一只無形之手在控制它們,破碎的地面完好如初,一棟棟建筑回到最初。
時光仿佛倒流。
松間城重新回到最初的時候。
流火光罩把整個松間城籠罩其中。
被龍椎劍貫穿的田寬來不及發(fā)出慘叫,就像飛灰一樣消散。王守川的尸體也化作飛灰,只剩下一只獨(dú)臂。
艾輝下意識接住師父的手臂,落在地面。
一道光芒落在艾輝身旁,卻是韓玉芩。韓玉芩周身火焰繚繞,血肉正在不斷消融,她看著艾輝:“好孩子,師父和師娘都要謝謝你?!?
她的目光很復(fù)雜,欣慰、感激、憐惜、擔(dān)憂。
如果不是艾輝,所有的付出都化作東流,所有的犧牲都沒有任何價值。做出這樣抉擇的艾輝,承受著超乎常人的痛苦。
艾輝緊緊抿住嘴唇。
“輝兒,你的本事大,幫師娘好好照顧你明秀師姐。”
“師父!”明秀泣不成聲。
韓玉芩從艾輝手上接過王守川的殘臂,就像平時一樣,滿臉溫柔五指緊扣,叮囑艾輝:“師娘走了,輝兒,明秀,把我和你師父葬在一起。”
火光沖天而起,她的身體被火焰吞噬,唯獨(dú)緊握殘臂的那只手沒有火焰。
當(dāng)火光散盡,只剩下兩只緊握的殘臂。
艾輝木然,小心撿起這一對緊扣的手臂。
一滴豆大的雨點,落在他手上。轉(zhuǎn)眼間,滂沱大雨,傾斜而下,穿過天火罩,砸在地面,片刻間,天地就是雨霧茫茫。
以城為布的計劃成功,松間城的五行元力渾然一體,血獸和血修無法在松間城內(nèi)存在,終于安全。但是大家臉上沒有半點開心,沒有人想到,最后的戰(zhàn)斗會如此慘烈。
親眼目睹王守川韓玉芩夫婦的犧牲,還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每個人心中都是五味雜陳。
師雪漫擔(dān)憂地看著大雨中挖坑的艾輝,他拒絕了大家的幫忙,和明秀一起用手在泥水中挖坑。
她無法想象艾輝心中此刻是何等的痛苦和哀傷。
胖子忽然說:“蠻荒的時候,我挖坑的時候,艾輝從來不會幫忙,他不給死人挖坑。他說人都死了,埋不埋沒什么區(qū)別?!?
眾人默然。
艾輝小心把緊扣在一起的手臂放進(jìn)挖好的坑內(nèi),蓋好土。明秀遞過來一塊木牌,他在上面歪歪扭扭寫下“師父師娘之墓”。
把木牌插好。
他跪在墓前,凝視著墓碑,像尊石像,任憑雨水打在他臉上,肆意橫流。
他沒有師父師娘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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