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妖魔道,頗不平靜。
按理說不空山前那一役之后死傷之人甚眾,道內(nèi)精銳幾乎都交代在了那邊,又正值江湖上爭端不多都在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日子應(yīng)該很好過才是。
可事實,偏偏截然相反。
自打那一位三腳貓功夫的鳳道主上任之后,妖魔道上上下下,不管是管轄著堂口的堂主護法,還是間天崖上負責(zé)巡邏的小嘍啰,突然就深切領(lǐng)會了“水深火熱”這個詞的真諦。
如果說,當(dāng)年的沈獨是靠超絕的武力與殘忍的殺戮征服了整個妖魔道,那么鳳簫靠的……
大約是,天馬行空?
昨天把人馬按照地域進行劃分,今天就下令開始開地下錢莊,后天還給他們請了據(jù)說很有名氣的大儒講課……
一群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大漢,小孩子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夫子的課堂上聽課聽到睡著,然后被戒尺敲醒……
那叫一酸爽!
簡直讓人提都不想提!丟人!
反正誰也鬧不明白這一位新任的鳳道主要干什么,偏偏她背后有姚右使撐腰,據(jù)說還有八陣圖那人嫌狗憎的玄樓主外援,早在不空山一役的時候就搞死了正道那么多人,他們便是心中有十萬分的憤怒也不敢表示出一分來。
也只有這時候才能感覺出來——
誰他媽當(dāng)年眼瞎說沈道主是魔鬼的?這個才是真正的魔鬼??!
無數(shù)人被折騰得哭爹喊娘,夢里都是新任鳳道主那撲閃撲閃的長睫毛和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于是又嚇得醒過來。
裴無寂倒是不知道這些。
自打那一日出了天機禪院、下了不空山,被沈獨趕走之后,他便真的沒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過,更沒有再去插足過江湖上那些是是非非。
信馬由韁,他去過了很多地方。
沈獨告訴他,外面的天地很廣大,也有著很多很多有趣的人,也許能讓他擁有新的心境。
他去了,也看過了。
然后才知道:他的沈道主是個騙子。外面的天地的確很廣大,也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只是再沒有一個地方有間天崖孤月亭那樣好看的風(fēng)景,也再沒有一個他喜歡的、叫做“沈獨”的人。
所以走過半片山河,裴無寂還是回到了這里,拎著酒壇子,坐在間天崖最險峻的地方喝酒。
山風(fēng)凜冽,衣袍暗紅。
酒的味道很厚,只是喝再多,心里也沒半點醉意。
鳳簫和姚青知道他回來了,但嚴格算起來他當(dāng)初走的時候,沈獨并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更沒提拔過別人頂替他的位置成為間天崖左使,所以他其實還算是妖魔道的人,當(dāng)然不能趕他走。
事實上,她們也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只是閑了有空便過去看看他,姚青一般是陪著鳳簫去,冷僻的性子不很愛說話,都是鳳簫滿嘴抱怨嘰嘰喳喳個不停,裴無寂基本不搭理。
今天,她們也來了。
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過來了。
“寫了那么多信過去,道主怎么總是不回???姚右使,你說是不是禪院那些老禿驢把信扣下來了,沒給我們道主看呀?真是太壞了!”
“……可能吧。”
“對了,聽說那個姓顧的現(xiàn)在成為蓬山的老大了,沒什么動靜吧?”
“沒有?!?
“那咱們這邊呢?那個什么方曉,找了那么久了,消息也都放出去了,可總是見不著人。”
“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對哦,畢竟江湖上有那么多恨我們道主想讓他死的好人,可不想讓他死的壞人也不少。道主嘛,當(dāng)然是好端端活在天機禪院才叫破綻,死了就不好算計了?!?
“當(dāng)心腳下?!?
“摔不著,都走多少回了。不過吧,姓顧的到底還是太狠了,那個陸帆雖然讓人討厭,但怎么也算他同道吧?居然一掌就給拍死了……你說,他們真不是有仇嗎?”
“可能吧?!?
……
要隨時接上鳳簫的話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路從寒絕頂走過來,姚青耳朵都要長繭了,陡然生出一種“干脆一巴掌把新道主拍死在懸崖上”的沖動。
鳳簫卻似半點沒有察覺。
她今日穿著一身繡了十六天魔圖紋的紫袍,只是走起路來還是小女孩一樣地輕盈,一面走還一面說話。
“說起來我昨晚去你房里找你,但沒看見人,那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姚青腳步頓時僵了一下,但片刻后就恢復(fù)了正常:“下面堂口臨時有幾位堂主要議事,所以去處理了一下。”
“是嗎?”鳳簫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樣,“我還以為是因為道中重新劃了派系,所以收揀了崔先生的遺物,要你去處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