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動了怒。
只是多年來嚴(yán)謹(jǐn)?shù)男扌幸呀?jīng)讓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怒意,并沒有因此對他動手,更沒有如當(dāng)年師叔伯懲罰自己一樣懲罰他,他只是收了原本帶給他的菜,僅留了一碗白飯。
那一晚回到千佛殿后,他連吟誦經(jīng)文都覺得恍惚,只是枯坐在那佛龕前思考,為何這世間天性本惡之人一心向善、日日克己以自省,而天性本善之人卻一頭扎入惡業(yè)之深淵而毫無悔改之心?
沈獨問他,你愿渡我嗎?
他搖首給了他回答,不愿。
可待那一日看見他隨手畫了扔在案上那一幅春蘭圖時,偏又生出一種別樣的心思來。
提了筆,卻在案前站了許久。
然后才落下了那一只等待蘭開的蝴蝶。
善哉想,自己終究是矛盾的,生來便在矛盾之中,終究也如這滿世蕓蕓眾生一般,不得解脫。
在落筆時,罪業(yè)已定。
只不過那時只以為是不忍不渡,便連在他那一眼之下毀了不壞身,也未對自己的想法產(chǎn)生任何的懷疑,直到看見他盜走佛珠后在千佛殿上留下的那八個字,才覺痛怒攻心,竟生出無由的恨來。
更往后便只聽聞那高高在上的妖魔道道主沈獨修為盡復(fù),以一人之力連滅兩宗,在不空山外造下萬般殺孽,回到江湖,繼續(xù)攪動那血腥的風(fēng)云。
劍廬,八陣圖,天下會……
然后掛著那無上的妖邪之態(tài)逼上不空山,桀驁且放肆,還敢在佛前大放厥詞。
他那時便知自己動了凡心,只是他向來是理智壓制沖動之人,一個是邪魔,混在妖魔道上,不愿向善;一個是和尚,待在天機禪院,不忍為惡。
南轅北轍莫過于此。
所以在他于佛前逼問之時,他動怒,也第一次沒有壓抑住那自陰郁心底爬出的惡念,放縱了罪業(yè),也要他斷了妄念,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動心并非無解。
一如他這十?dāng)?shù)年來在苦修中壓抑惡念,養(yǎng)善心、行善事,縱使一時悵惘他也可將這妄動之心壓下,在青燈古佛前懺悔,讓世間塵念都埋于死灰。
所以直到沈獨走,他也再未出現(xiàn)。
本以為一切便到此結(jié)束,塵埃落定,可誰又能料想,在那樣偶然的一個下午,偶然的一個動念,他又走進了那一間本已經(jīng)不再居住的竹舍,看見了那一幅畫,還有那一朵半開的蘭……
于是所有的界線轟然倒塌。
所有先前被壓抑下去的,都十倍百倍地在他心底重燃,翻天覆地。
就這樣小小的一朵蘭花罷了……
“這便是我的答案?!?
他的目光垂落在這枯萎的蘭上,彎起的唇角弧度不曾落下,聲音在山風(fēng)里,清凈又平和。
這樣的一個瞬間,沈獨看不懂他的眼神。
他只覺得這里面藏了太多太多復(fù)雜的心緒,而他又是一個對佛門經(jīng)卷一竅不通的愚者,根本無法去解讀,索性也就不去解讀。
因為根本不需要。
他只需要看清楚,這一雙眼底,此刻只倒映著自己的輪廓,就已經(jīng)足夠。
心變得熾烈而滾燙。
沈獨狗膽一下包天,完全無法控制住自己,竟在這時直起身來按過去親他。
呼吸混亂而急促,一如此刻翻騰的心緒。
柔軟而顫抖的唇瓣印上僧人那含笑的薄唇,艷紅的舌尖**而大膽地順著他微啟的唇縫送入,既無法壓抑這一刻的熱情,更無法控制這一刻的迷亂。
沈獨想,他是不要臉了。
光天化日之下對著一個曾守佛門清規(guī)戒律的和尚投懷送抱,欠操得不行。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