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訣是近十年來江湖上最兇名赫赫的一門功法,究其所以倒不是它以往的名聲就很大,而是這十年來修煉它的沈獨在江湖上留下了恐怖的名聲,連帶著功法也變得令人畏懼起來。
這一次,他甚至還換了一柄新劍。
有關(guān)于八陣圖那邊的消息已經(jīng)傳了出來,都知道沈獨與玄鶴生賭了一場,闖過了傳說中那最厲害的殺陣,得了此劍。
今日,終是要一試霜刃了!
比起昔日僅算是利器的垂虹劍,身為劍廬鑄劍宗師黎炎所鑄之神兵的雪鹿劍,顯然更鋒銳,也更奪目!
劍起時的光華,耀眼不可逼視!
不過是這般尋常的反手一劍,好似隨意劈出,可在沈獨掌下忽然便有了萬般的變化!
劍身由澄藍而雪白,干凈得令人心醉。可在他渾厚的內(nèi)力灌注其間時,又陡然翻涌起來,像是怒海里的浪濤,僅在尖端殘余幾許雪白的浪花。
光是冷的。
劍是冷的。
沈獨的眉與目,也是冷的。
這一刻,他是看著善哉,眼底分明倒映著他的身影,可心底好像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沒有波動。
僅有漠然。
“刷拉!”
猶如一簾天瀑墜落,璀璨的光芒晃了那長劍所指的僧人的眼,卻沒令他身形慌亂半分!
修長的右手,霎時有金玉之色。
“當!”
這電光石火一瞬間,竟是不閃也不避,就這么平直地伸出手掌去一擋!
劍撞在掌上,簡直像是撞在了精鐵上!
好堅硬的手掌!
好厲害的功法!
沈獨一劍不中,居然還被這一掌之力推得倒退了幾分,心底對這和尚實力的估計,自然又上層樓。
只是他縱橫武林多年,更加上早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在千佛殿中與善哉交手過一次,所以對他的實力也不算很驚訝。
相反,若這和尚接不下這一擊,他或許才會驚訝。
眼下不過是覺得這和尚比自己想的還要厲害那么一兩分罷了。
當日夜闖千佛殿,他在善哉面前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畢竟那時實力還未完全恢復,而善哉卻在全盛狀態(tài)。
但今天不一樣了。
今日的他修為也精進了一大截,更不用說再沒有當日**神訣反噬之憂,自能放手一戰(zhàn)!
后天偏激的性情,賦予了他格外兇狠激烈的打法,但奇高的修為便又讓他擁有世間數(shù)一數(shù)二的詭譎身法。
一劍不成,借勢一退,人竟已不見了身影。
善哉收掌未及之間只聽得旁邊一聲驚呼,耳廓一動,便已聽見來自背后的疾響!
不知何時,沈獨竟已經(jīng)到了他的身后!
善哉看不清楚,可站在山門下方止戈碑附近的眾人卻是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他身后那高大山門上,沈獨持劍而立身影猶如諸天妖魔,一身妖異的紫黑色長袍鼓蕩,再合身撲下,兇險又狠辣!
“錚!”
劍行如走風雷!
烈風撲面竟像是將那劍上的澄藍都朝著他手握的劍柄處擠壓,于是那雪似的白,好似蓋了滿劍。
只是這白,與僧人那一身的雪白的僧袍相比,又好似遜色了不少。
才不過交手短短兩個回合,沈獨便已經(jīng)采用背后襲人這般陰損凌厲的招數(shù),難免讓人覺得他殺心已然滿懷。
這一時間無數(shù)人都為善哉捏了把汗。
只有一旁的緣滅方丈,始終一臉平靜地看著。
對善哉他們太了解了。
他本就是在禪院之中長大的,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習武誦經(jīng),都由禪院中的師父們教。
所以對于善哉那近乎令人恐懼的天賦,他們也一清二楚。
緣滅方丈還記得,那一年是饑荒之年,山下流寇盜匪作亂。幾位僧人下山之后,只聽見懸崖上傳來哭聲。
于是順著找上去,才發(fā)現(xiàn)了一名男嬰。
說來該是佛緣,那男嬰竟是被半片月白的僧袍掛在樹梢上的,只是那僧袍受風吹雨打許久,淺藍之色竟褪得差不多了。
僧人們慈悲為懷,自然將他救下,后來一番查探才知道他父母便死在山道上劫殺中,其母乃是在車內(nèi)受驚將其產(chǎn)下,又不忍他受賊子折磨才將其拋下。
未料想他竟被那樹上僧袍掛住,留下命來。
從此以后自然養(yǎng)在了禪院之中,其心性之聰慧,悟性之高絕,好似本為佛門所生,有一顆天然的禪心。
只是在他幼時,也并非沒有造下殺孽。
那是孩童最天真的殘忍。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乃是殺孽,雖念著“究明佛心”,可做的事卻讓禪院中高僧們在得知之后第一次沉默下來。
緣滅其實不清楚,那是不知世事的人在天性里藏著的惡意,還是那時尚且年幼的善哉性情里本就深埋的兇性。
但在那一次之后,同樣的事情他再也沒做過了。
后來年歲稍長一些,便隨著禪院之中的其他僧人遠游歷紅塵,從此修得身心通明之境界,儼然是禪院下一任的院首。
只是算起來,他修為的進境太快了,緣滅已經(jīng)想不起上一次看他認認真真與旁人交手是什么時候了。在指點院中弟子修為的時候,善哉總是點到為止的,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挑不出半點差錯來。
而此刻……
他與周遭的僧人都退開了幾步,幾方人馬幾乎是將山門這一塊地方都讓了出來,聚精會神地看著這難得的一次絕頂交手。
狠。
沈獨下手是真的狠。
他仗著有雪鹿劍在手,一寸長一寸強,竟是分毫不讓,步步緊逼,越往下斗,越顯得咄咄逼人。
于是,善哉的應(yīng)對,也似乎合乎情理地變得剛勁、猛烈起來。
“砰!”
“砰!”
指,爪,拳,掌,每一手應(yīng)對都堪稱絕妙,一面讓外面人驚嘆世間竟還有如此高妙的招式,一面又讓禪院中的僧人們震撼于同樣的招式竟還有這般用法。
他分明已是將自己畢生之所學融匯貫通,到了心至意起,心收意斂,不為時所動,不為勢所逼的境界了。
沈獨有一千種攻來的辦法,他就有一千種拆解的辦法。
在旁人看來自然顯得眼花繚亂,可在與其交戰(zhàn)的沈獨看來,卻簡單利落地讓人心驚!
哪里有什么千變?nèi)f化的拆解之法!
這禿驢分明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同他周旋!
且這一舉一動之間的反擊,看似輕柔和緩,實則猛烈兇狠,不管是之前襲面而來的十二指禪,還是方才橫推長劍的劈空一掌,無一不攜裹風雷之勢!
一開始打著沈獨心里還有底,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頭頂布了一層細密的薄汗,卻是越發(fā)覺得壓抑。
好似眼前就是一座無止境的高山。
他弱他強,他強他更強,無論他怎么打,眼前這人都好似要壓過他三分!
這讓沈獨的心情一下變得陰郁起來,竟無端端想起了當日千佛殿上那狼狽逃走的一戰(zhàn)。
再抬眼看時,眼前這人的眉眼竟無分毫變化。
既不因與他交手而惱怒,也不因這漫長而無法分出勝負的一戰(zhàn)而焦躁,始終平靜,甚至帶有一種超然的淡漠。
那雋長的眉,清潤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
他出手給人的感覺,并沒有當日千佛殿那一日一般凜冽的殺機,只是也絕算不上溫和。
雪白僧袖迎風,竟好看至極。
可沈獨實在不喜歡這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