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鹿明顯還是一只幼鹿,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壯,頭上樹枝一般的鹿角都還沒長很結(jié)實。
它顯然不知自己將要面臨什么。
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里,透著一種來自莽蒼自然的天真與無知,還有一種對于這陌生情景的害怕。
“劍來?!?
黎炎站在堂中,深吸了一口氣,便看向那抱著劍匣的弟子,喊了一聲。
弟子聞聲,抱匣而上。
劍匣的匣蓋打開,黎炎伸手握住劍柄,將匣中三尺三寸的長劍起出。
那一瞬間,四座皆為此劍所驚!
當真是雪似的一柄劍!
劍柄做成了墨色,從劍鍔出延伸出去的劍刃卻成了一片深藍,且這澄澈得令人心醉的藍,越往劍尖處蔓延越淡,及至劍尖時已然成了一片雪白,不帶半分雜色。
那隱約的冰冷凜冽之氣,彌漫在每一寸劍身。
若這天下只有一柄劍配得上“鋒芒畢露”四字,那么此時此刻,必然是此劍無疑!
天光從外面照進來,落地劍上,霎是好看。
所有人都不由為之屏息。
這一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艷羨:聽聞這一柄劍乃是黎炎應(yīng)八卦樓樓主玄鶴生所托,為其所鑄造,卻是旁人無法染指了。
只是說起這個,就有人朝四面望了望,心底生出幾分奇怪來。因為都已經(jīng)到這個時候了,身為此劍主人的玄鶴生,竟然還未到來。
不知,是不是路上也出了什么事?
眾人心中各存了疑惑,但時辰不等人,黎炎顯然也不在乎玄鶴生到不到,只深吸了一口氣,持劍向那幼鹿走去。
場中頓時安靜。
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這一頭幼鹿感覺到了什么不對;也許是這一柄劍所溢散的凌厲之氣太重,在逼近時帶給它一種不安。這一頭小鹿竟然試圖往后退去。
可又哪里能退得走?
本就是被人捉來做沾血之用,必要活物之血,旁邊的劍廬弟子早防備著這樣的意外,遠遠用繩索將其控制住,無論它如何掙扎也逃不開眼前三尺地面。
情形一時間變得有些令人絕望。
這樣的一幕,幾乎瞬間刺痛了沈獨的眼,讓他原本平平端著酒盞的手指猛地一緊,那霎時迸出的力量,險些將整只酒盞碾碎。饒是有所收斂,那盞中酒水為他內(nèi)力所激,也濺起了一片雪沫似的水霧。
坐他身旁的池飲不由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但在這當口上,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池飲瞳孔底下暗光微閃,也沒作聲。
黎炎所站的位置接近門口,大部分人看不到他在舉起劍來的時候是什么樣的神情,只能看見他舉劍后站了很久很久,注視著這一頭鹿,沉默無。
最終劍落,血濺。
那絕望的小鹿一聲哀鳴,溫熱的染在那一雙濕漉漉的鹿眼中,好似化作了淚,同它身子一道倒落在地上。
“滴答……”
雪鹿劍沾了血后,竟呈現(xiàn)出幾分妖異且深淺不一的紫色,原本畢露的鋒芒,在浸過血后,反而斂了進來。
整柄劍的感覺,一變?yōu)闇貪檭?nèi)斂。
仿佛……
真成了一柄君子之劍。
這奇異的變化,眾人都看在眼底,一時嘖嘖稱奇,倒少有幾個人注意到黎炎那陡然暗淡頹敗了不少的面色。
似乎做完這一切后,精氣神都少了。
那是一種隱隱然的疲憊,好像真的累了,倦了,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了。
他上前一步,雙手將劍放在了香案劍架上,劍柄朝上,劍尖向下。而后點香躬身拜祭天地,又退了回來,挽袖于金盆內(nèi)凈手。
自此,儀式乃畢。
不管見著這一幕的眾人心中怎么想,嘴上都恭賀不迭,更盛贊這一柄雪鹿劍的奇異。
只是喧囂里面,沈獨分明聽見身旁有人低低笑了了一聲,帶幾分放曠的邪氣:“壽宴這樣的好日子上見了血,黎老這金盆洗手,怎么想都不大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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