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衛(wèi)小姐的婚約固然不是自己的錯，但也是程家決定的，京城曾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她身為程家人，不可能完全脫開身。而自己為了求婚成功，想先把這件事瞞住，等木已成舟再告訴她，不同樣是一種欺騙嗎？

要不然……坦白吧？

有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程湛兮食不知味地舀了一勺南瓜粥，送進嘴里。

試衣間。

“穿這件，還是這一件？”郁清棠拿起兩套衣服，轉(zhuǎn)過來問程湛兮。

“你今天要出門嗎？”程湛兮收斂心思，溫和地笑著問她。

“你不是上午有事？”郁清棠道，“下午不陪我嗎？我晚上想出去吃。”

程湛兮想了想，說：“中午可能在外面吃，我盡量早點回來?！钡劳昵缚偟谜埿l(wèi)小姐吃頓飯。

郁清棠提了提手里的衣服：“選哪件？”

左邊是淺v領(lǐng)的杏色長裙，右邊是白襯衫闊腿褲，程湛兮下巴點了點，說：“左邊吧?！?

郁清棠把右邊那套掛進玻璃門的衣柜里。

程湛兮對著衣柜犯難。

她想穿得越普通越好，普通到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是禮節(jié)讓她不能這么任性，程湛兮挑了條淺藍色的長裙，忽然記起什么，說道：“棠棠，床頭柜的抽屜里是不是有副黑框眼鏡？”

郁清棠應(yīng)了一聲：“啊?！?

這一瞬間她透露出來的語氣似乎有點復(fù)雜，但由于音節(jié)太短，程湛兮也聽不出來什么。

程湛兮：“？”

她記得那副黑框眼鏡是郁清棠放在行李箱里帶來的，平光鏡，款式老土，平時也不見她戴。程湛兮估計可能是她的一次失敗嘗試，但因為是第一次買裝飾用的眼鏡，所以沒舍得扔。這不，剛好讓她派上用場。

郁清棠說：“我去給你拿，你等我一下。”

那副郁清棠用過的黑框眼鏡轉(zhuǎn)到了程湛兮手上。

程湛兮在鏡子面前試戴了一下，轉(zhuǎn)頭對郁清棠道：“怎么樣？”

郁清棠默不作聲上前，替她將劉海撩下來，遮住一邊眼睛。

程湛兮神情微怔：她為什么看起來這么熟練？

程湛兮五官里最勾人的就是一雙桃花眼，眼鏡加劉海，雙重偽裝，穿得再好看顏值也大打折扣。

郁清棠退后，說：“好了。”

程湛兮再看全身鏡里的自己，非常滿意。

從扮丑的角度來看，郁清棠買的這副眼鏡相當不錯，不愧是她女朋友。

兩人互相幫對方換好衣服，郁清棠送程湛兮出門。

“早點回來?！?

“知道?！背陶抠庠谶@個早晨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認真道，“等我回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衛(wèi)小姐的事不能瞞了，就算會推遲她的求婚計劃，她也要坦誠相告。

郁清棠問：“很重要的事嗎？”

程湛兮道：“一般重要?！?

郁清棠想了想，說：“我也有件一般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程湛兮：“？”

郁清棠眼底有笑，道：“你告訴我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們交換?！?

程湛兮笑：“好?！?

郁清棠居然還會和她開玩笑了。

兩人在玄關(guān)門邊交換了一個深吻，郁清棠給她補上唇妝，道：“晚點見?！?

程湛兮也說：“晚點見?！?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她和郁清棠口中的晚點，不是同一個時刻。

保時捷帕梅從別墅駛了出去，郁清棠從客廳茶幾拿起手機，屏幕里堆滿了消息。

都來自宋青柔，每隔五分鐘一條。

宋青柔：兮兮出發(fā)了嗎？

宋青柔：兮兮出門了嗎？

宋青柔：她快出門你給我回一條

最近的一條，一分鐘以前。

宋青柔：出發(fā)了嗎？

郁清棠：出發(fā)了

宋青柔：好！?。?

郁清棠給自己補了口紅，對著玄關(guān)出口的鏡子整理著裝，提著包包到別墅門口等。

不過幾分鐘，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停在了她面前。

郁清棠仔細看了看車身鮮亮的顏色，又看了看車牌號，腳步遲疑。

程淵兮降下副駕駛的車窗玻璃，顧不得紳士禮節(jié)，催促道：“來不及了快上車！”

這出戲要是因為他速度太慢搞砸了回頭宋青柔能把他胳膊卸了。

郁清棠再不猶豫，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剛系好安全帶，只聽到程淵兮一聲“扶穩(wěn)”，車身嗖的沖了出去。

紅色瑪莎拉蒂在山道盤旋而下，一路風馳電掣，兩旁的樹仿佛飛了起來。

郁清棠緊緊抓牢上方的拉手，心跳跟著飆升的車速加速。

程湛兮這邊平穩(wěn)地行駛在盤山公路，車載藍牙響起了手機鈴聲。

程湛兮按了接聽，等了會兒，宋青柔的聲音傳了出來。

程湛兮略失望，還以為是郁清棠想她到幾分鐘不見就立刻給她打電話了呢。

“媽?！?

“無精打采的，發(fā)現(xiàn)媽不是你女朋友所以失望了吧。”

“沒有啊?！背陶抠獠戎烷T的腳松開一些，因為打電話放慢了車速，重新甜膩膩地喊她，“媽咪?！?

宋媽咪問：“出門了嗎？”

程湛兮說：“出了，快下山了?！?

宋青柔忽然嘆了口氣。

程湛兮的車速不自覺又放慢了點，問道：“怎么了？”

宋青柔道：“都怪媽，要不是我當年一時沖動，現(xiàn)在也不會給你們倆惹出這么多事?！?

程湛兮立刻道：“說什么呢媽，你再說這個我可生氣了啊，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我們是一家人。”

宋青柔還是：“唉。”

程湛兮低頭掃了眼時間，她出門早，離九點時間充裕，索性打轉(zhuǎn)向停在了路邊，安慰她感性的媽媽。

她坐在車里打電話，旁邊山道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呼嘯而過。

程湛兮隨意看了眼，車牌不認識，遂不在意地收回視線。

郁清棠看向旁邊程淵兮英俊的側(cè)臉，男人緊繃的唇角終于有了片刻放松，勾出淺淺的笑。

程淵兮呼了口氣，笑道：“超過去了。”

郁清棠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和叔叔阿姨不一樣，無論是哥哥還是程大哥，還是叫名字，都不合適。所以她跳了過去，道：“程湛兮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嗎？”

程淵兮說：“不會的，這輛車和車牌都是新的，剛買沒幾天，她沒見過?！?

郁清棠：“好的?！?

兩人就此無話。

市中心的街角，純黑色招牌上花體英文鐫刻著mnsn的店名，手磨咖啡豆的香氣醇正，服務(wù)員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在裝潢精致優(yōu)雅的店內(nèi)云朵般穿梭，黑白琴鍵流淌出流暢悅耳的鋼琴聲。

宋青柔坐在包廂里，剛剛掛斷程湛兮的電話。

足足拖延了十分鐘，應(yīng)該夠了吧。

她轉(zhuǎn)手撥了個電話給郁清棠，問：“到哪兒了小棠？”

郁清棠看向外面的街景，陌生得很，她扭頭轉(zhuǎn)向旁邊的程淵兮，依舊為稱呼沉默了一下，道：“阿姨問我們到哪里了?！?

程淵兮說：“十分鐘左右到?！?

郁清棠原話回復(fù)。

這邊通話結(jié)束，程淵兮熟練地打方向盤轉(zhuǎn)彎，忽然道：“你如果不是兮兮的女朋友，我媽媽是準備收你做干女兒的?！?

郁清棠沒懂他話外之意：“啊？”

程淵兮目視前方，安靜了一會兒，道：“我是說，你可以叫我哥哥?！?

郁清棠雙手捏緊了手里的包包，眼睛看向窗外，睫毛很長時間都沒有眨動一下。

八分鐘后，車停在咖啡店門口。

程淵兮從他媽媽那里得到程湛兮至少還有十五分鐘抵達的消息，時間逼迫的緊張感有所緩解，他從駕駛座下來，繞到側(cè)邊，紳士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手墊在車門上方。

一只穿著杏色高跟鞋的腳踩在車門外的水泥路面，程淵兮微微欠身，伸出胳膊，郁清棠遲疑兩秒，右手搭在青年結(jié)實的手臂上，借力站穩(wěn)。

“謝謝……”

程淵兮笑笑，帶上車門。

耳畔忽然響起低若未聞的一聲：“……哥哥。”

郁清棠抿唇站在臺階上。

程淵兮彎了彎唇，說：“我去停車，你先進去吧，一會兒兮兮該到了?！?

郁清棠頷首，轉(zhuǎn)身走進mnsn。

宋青柔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導(dǎo)演編劇演員全是她，忙得不行，程頤給她面前的杯子里添了水，宋青柔端起來一飲而盡，起身興致勃勃道：“走，出去看戲去?！?

程湛兮抵達前兩分鐘，主要演員郁清棠，配角演員兼觀眾程頤、宋青柔、程淵兮紛紛就位。

程湛兮：“媽，我到了，在找停車位呢。”

宋青柔：“知道，停好車告訴我一聲?！?

程湛兮：“……”

程湛兮：“行?！?

都匯報一路了，不差這一句。

程湛兮對著咖啡廳外面光可鑒人的玻璃整理了一下造型，她重新回到門口，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走了進去。

“有預(yù)約，是一位姓衛(wèi)的小姐，我叫程湛兮?！?

“請隨我來?！?

程湛兮隨著服務(wù)員往前走，心情一時難以形容。

這個衛(wèi)小姐，給他們兄妹倆都當過未婚妻的衛(wèi)小姐，要她當面道歉的衛(wèi)小姐。

神秘至極的衛(wèi)小姐，終于要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了。

程湛兮輕輕地吐了口氣，等待即將到來的未知。

得到特別吩咐的服務(wù)員沒將程湛兮直接領(lǐng)到衛(wèi)小姐的桌前，而是在幾米之外的距離停下來，欠身道：“衛(wèi)小姐在那里。”罷便退下去了。

程湛兮皺了皺眉頭，循著她指的方向，只看到半個后腦勺。

衛(wèi)小姐定的是沙發(fā)座，空間感和私密性好，不會過于開放，令其他客人一目了然。

程湛兮瞇著眼看那個烏黑的后腦勺，似乎有些眼熟。

但她戴著黑框眼鏡，郁清棠挑的款式實在不怎么樣，也可能是為了逼真，鏡片是加厚的，影響視線，讓程湛兮覺得可能是自己出現(xiàn)的幻覺，看誰都像郁清棠。

腳步聲慢慢靠近。

郁清棠背對著程湛兮，手指摸了一下白瓷咖啡杯的杯柄，克制住把手藏進桌底下的沖動。

程湛兮走到和衛(wèi)小姐的沙發(fā)幾乎平齊的地方，視野里出現(xiàn)了她漆黑如墨的長發(fā)，杏色的長裙。

郁清棠聽到腳步停在她身邊。

腳步越過了她，比方才著急得多。

程湛兮的臉闖入了她的視線。

一張驚愕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的茫然疑惑的臉。

郁清棠忽然從這場團建活動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樂趣。

她從容地往沙發(fā)里一靠，細白修長的手舉了舉面前的咖啡杯，似笑非笑地望著早上在家門口分別的女朋友。

“程小姐，好巧。”她語氣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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