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兮心下一驚,剛把餃子下鍋,忙把火關小,道了聲“來了”。
郁清棠在門口調(diào)整好表情,輕輕地清了清嗓子,整理領口,站姿筆直,仿佛一個即將進入結(jié)婚典禮現(xiàn)場的新郎官。
面前的大門被打開,程湛兮系著圍裙的身影映入眼簾,高挑的身材,膚白如雪,慵懶的長卷發(fā),明亮清湛的眼,挺直的鼻梁,紅潤的薄唇,和小時候那個模糊的影子合為了一體。
郁清棠勉強克制住唇角上翹的弧度,盡量語氣平靜道:“程老師?!?
程湛兮莫名愣了下,方側(cè)身讓路,說:“請進?!?
她一只手撐在玄關臺面,彎腰從鞋柜里拿拖鞋,感覺一道視線始終在注視著她。
程湛兮動作微僵。
等她直起身,那道目光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先去煮餃子,郁老師自便?!背陶抠饪粗龘Q好拖鞋,身上淺灰色的家居服和同色棉拖鞋搭配,像是她本來就住在這里。
“程老師忙。”
程湛兮往廚房走,中途回頭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郁清棠跟第一次來她家似的,站在原地細細地打量,充滿了新奇和探究。
程湛兮:“……”
她現(xiàn)在有點慌。
什么都涉獵一點的程湛兮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渾身發(fā)毛。
郁清棠該不會是被誰魂穿了吧?
“郁老師!”
郁清棠的思緒被打斷,朝她淡淡投去目光,表示疑惑。
程湛兮咽了咽口水:“你你昨晚睡得怎么樣?”
郁清棠聲音聽不出情緒地道:“還好?!?
是她近些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她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睡得這么香是什么時候了。
程湛兮舒了口氣,說:“你玩兒吧?!?
郁清棠簡潔應:“好?!?
程湛兮關上廚房門,油煙機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從廚房傳出來。
郁清棠在客廳沙發(fā)坐下,伸指輕輕碰了碰茶幾花瓶里的百合花瓣,指尖摸到濕潤晶瑩的水珠。
落地窗外,微白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暗淡的星,城市朦朦朧朧的,籠罩在一片輕紗似的薄霧里。
叮叮當當,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自行車鈴聲,城市里早起的人們?yōu)樯嫳甲摺?
學生們穿著各色校服,在道路上追逐打鬧,笑聲清亮,涌向?qū)W校。
城市充滿蓬勃的朝氣。
程湛兮端著兩碗水餃出來,便見郁清棠規(guī)矩坐在沙發(fā),兩手搭在膝蓋,側(cè)目望向落地窗的方向,側(cè)臉線條精致美好,透著幾分少見的柔軟神色。
程湛兮輕輕把碗放下,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輕柔出聲道:“郁老師,早餐好了。”
郁清棠轉(zhuǎn)過來,向她點了點頭。
程湛兮用之前凍在冰箱里的兩袋高湯煮了水餃,水餃亦是她自己包的,玉米豬肉餡,玉米清甜,豬肉鮮美,皮餡比例適中,嘗起來清淡爽口,不油不膩。
郁清棠一手拿勺,一手執(zhí)筷,不緊不慢地吃著程湛兮親手煮的餃子。
她小時候皮成那樣,長大了竟然會有一手好廚藝。
“郁老師?!?
對面?zhèn)鱽硪坏缆曇?,郁清棠隱去眼底笑意,淡淡抬眸:“怎么了?”
程湛兮遲疑著問:“你這次回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剛剛郁清棠一邊吃餃子一邊笑!她親眼看到了!肯定不是她的錯覺!
郁清棠用勺子攪了攪湯底,說:“算是吧?!?
程湛兮腦補和她父母有關,她們倆現(xiàn)在的關系還沒親密到那程度,遂沒有追問。
但不妨礙程湛兮為她高興,她去倒了兩杯牛奶過來,舉杯慶祝。
杯口玻璃相撞,叮的一聲,碰出清脆的聲響。
“干杯?!背陶抠庹f。
郁清棠極淺地笑了笑,低頭抿了一口牛奶。
程湛兮眉開眼笑。
氣氛相當好地用完了早餐,郁清棠主動道:“我去洗碗。”
程湛兮含笑望她:“好,你去?!?
進過一次廚房的郁清棠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洗碗機的位置,把碗筷勺子擺好,按下開關,洗碗機運作起來。
她轉(zhuǎn)身出來,剛好撞見倚在門口的程湛兮。
2102的裝修是按照郁清棠喜好來的,她不喜下廚,所以廚房面積沒有做得很大,她只要再往前走兩步,就會撞進程湛兮懷里,或者程湛兮主動,就能張開雙臂將她擁進懷里。
兩人對視。
時機和感覺都對,程湛兮便主動向前一步,將郁清棠圈進了自己懷中,雙臂溫柔地環(huán)住她。
女人溫暖的體溫包圍過來。
郁清棠輕微一顫,血液從心臟流往四肢百骸。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來,長年累月結(jié)起來的厚厚蠶蛹一層一層地打開,陽光毫無阻隔地照了進去,冰川解凍,隆冬回暖,丟失的被找回,缺失的又填滿,飄浮在海面的人抓到了她的木板。
最開始的那塊木板。
隔了二十年的時光。
郁清棠指節(jié)曲起,抓緊程湛兮后背的衣料,用力地回應了這個擁抱。
程湛兮受寵若驚,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緊,郁清棠回抱她的力度更大。
這讓程湛兮受到了鼓舞,她一只手仍撫在郁清棠后背,另一只手則移到她白嫩的耳朵,指腹反復在那塊摩.挲,她想稍稍拉開些距離,好方便看到郁清棠的表情,或許……她喉嚨滑動,可以有機會吻她。
于是她輕輕推了下郁清棠的肩,沒推動。
程湛兮:“……”
程湛兮很快察覺到了現(xiàn)在的姿勢并不是那么美好。
她仿佛一根電線桿子,只能直挺挺地站著,不能彎腰不能動,而郁清棠則緊緊地抱住她,也像抱著一根電線桿子,不讓她動。
程湛兮:“……郁老師。”
郁清棠臉埋在她的頸窩里,似乎沒有聽見。
程湛兮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提高聲音道:“郁清棠?!?
在她的視角看到郁清棠烏黑的后腦勺動了動,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郁清棠?!彼呐K軟了軟,又喊了一聲。
郁清棠從她懷里直起了身,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兩顆瞳仁像在清水里浸過,又黑又亮,清澈純真。
程湛兮一看到她這雙眼睛就不知道要想什么了,別問問就是禽獸。
程湛兮不動聲色吸了口氣,放開她,郁清棠也松開抓著她衣服的手,后背平整的衣服都給她弄皺了。
程湛兮轉(zhuǎn)身出廚房時她瞧見,行動快過思考,手伸上去撫了撫。
程湛兮反應激烈,差點兒跳起來。
她一個人在家里,睡衣里中空,她又怕熱,所以只是薄薄的一件。程湛兮正值雨季,她覬覦已久的心上人郁清棠突然來這么一下,刺激可想而知。
郁清棠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有靜電嗎?”郁清棠抬起頭,想到了一種可能,語氣認真地問。
腿軟的程湛兮找到沙發(fā)坐下,一本正經(jīng)地說:“嗯,我不小心被電了一下?!?
此電非彼電,沒毛病。
郁清棠自責道:“不好意思?!?
程湛兮笑:“沒事?!?
郁清棠說:“我回去換衣服了,待會在電梯口碰面?”
程湛兮起身:“我送你?!?
郁清棠點頭。
程湛兮看著郁清棠走進對面,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汗涔涔的,黏膩不舒服。她去沖了個澡,怕郁清棠聞出味兒來,沒敢自給自足。
也不知道郁清棠的鼻子是怎么長的,一般不都是五感有缺陷的人會導致某方面特別出色么?嗯,郁清棠是臉盲,借助嗅覺認人所以鼻子特別好,那她的視力又是怎么回事?好像聽覺障礙的人視力會特別好,但她聽覺也沒問題,或許天賦異稟吧……
程湛兮邊洗澡邊發(fā)散思維,想過就忘。
出來穿好衣服,剛好六點半差幾分。
六點半,準時出門。
電梯下行,郁清棠悄悄從光可鑒人的轎壁里觀察自己的狀態(tài),精神飽滿,半點萎靡不振的樣子都沒有。
郁清棠眸心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昨晚要是失眠就好了。
她在電梯里打瞌睡,程湛兮就會繞到她正面抱她。
郁清棠輕輕咬住下唇,幾度張了張嘴,手抬到半空又落下。
她下定決心,嘴微微張大,即將形成一個哈欠。
?!?
1樓到了。
郁清棠定定地瞧著顯示屏的數(shù)字,眼神異常冰冷。
“郁老師?”程湛兮將兜里拿出一半的紙巾塞了回去,喊道。
她以為郁清棠要打噴嚏,結(jié)果一直沒有。
“沒事?!庇羟逄氖栈匾暰€,神情淡漠道,“我們走吧?!?
她率先走出電梯。
前臺咸魚小姐姐瞧見并肩走來的兩人,笑容甜美道:“郁小姐,程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眱扇水惪谕暎紤泻颓謇涞穆暰€交織在一起,分外和諧。
咸魚小姐姐的下巴掉了下來。
程湛兮意外地看了郁清棠一眼。
咸魚小姐姐抬手將自己的下巴合上,目送二人消失在玻璃門后,呆了好一會兒。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她表情恍惚地拿出手機,下意識地摸魚。
愛情的力量大不大她不知道,反正她一天不摸魚就會死。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葉子片片揚起,打著旋兒地飄落。
南方不像北方,冬季落葉凋敝,萬物蕭條,泗城的冬季葉子不會一夜之間全部凋落,它們從秋落到冬,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陽光下日復一日地起舞。
郁清棠今日依舊是黑色風衣,收腰設計,身材纖細苗條,兩只手抄進衣兜里,衣領翻折,露出雪白柔美的一段頸項,下頷線條精致。
程湛兮眨了眨眼睛。
不低著頭了?
程湛兮笑笑,在心里感謝郁清棠遇到的那件大喜事。
郁清棠眼睛目不斜視,實際心不在焉,她猶豫要不要把手拿出來。
只是把手拿出來,比裝困容易多了,但她最近都沒和程湛兮牽手,顯得有些刻意。
“郁老師!”
郁清棠只聽見程湛兮的聲音,接著整個身體被她往旁邊一帶,斜著跌進她懷里。
郁清棠的臉險險和一棵樹擦過。
“注意看路?!背陶抠庠谒詼厝崽嵝?。
郁清棠扶著她的手站穩(wěn)了,低聲道謝,再重新出發(fā),她的手就自然地垂在了身側(cè),過了幾秒,如愿以償?shù)乇怀陶抠鉅吭诹耸种小?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