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渾身一僵,如同過電,支撐著程湛兮的手臂險些無力地軟下。
但很快,她發(fā)現(xiàn)呼在自己耳朵上的氣息滾燙,比正常溫度要高許多。
郁清棠定了定心神,就著她抱著程湛兮的姿勢,順手腕摸到她手心,也是熱熱的。
程湛兮有點怕癢,被她細(xì)膩的指尖劃過掌心肌膚,笑著在她肩頭瑟縮了一下,說:“癢……”
她聲音不復(fù)之前中氣十足,透著虛弱,但又有一種細(xì)柔的酥.麻感,絲絲鉆進郁清棠的耳朵里,讓她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伴隨流經(jīng)全身的血液翻涌。
郁清棠抿緊唇瓣,將她扶回椅子里重新坐下,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你發(fā)燒了?!庇羟逄恼f。
“可能是早上著涼了?!背陶抠饽壳俺祟^暈無力外,沒有別的不適,坦誠地說出自己的猜測。她也反手用手背試了下,確實是很燙。
“需要去醫(yī)院嗎?”
“不用。”程湛兮笑道,“哪有那么夸張?!?
她體質(zhì)很好,平時連頭疼腦熱都很少,按照她之前的經(jīng)驗,睡一覺燒就能退了。
程湛兮:“我在辦公室趴會兒,郁老師去吃飯吧,你再不去吃飯就沒時間睡覺了。”
郁清棠還記得她先前在辦公室午休時睡得渾身酸疼,就剩一口氣的樣子,眼神里流露出輕微的不贊同,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像是惱火。
郁清棠一點一點地平息無名火,淡道:“回家睡?!?
程湛兮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趴下了,抬頭道:“?。俊?
郁清棠重復(fù):“回家去睡?!甭曇糸_始變冷。
程湛兮仰臉,眼巴巴地瞧著她:“可是我暈?!?
郁清棠面無表情地繞到桌后,伸出一條胳膊給她,漠聲道:“我送你回去。”
……
十分鐘后,郁清棠扶著程湛兮的胳膊站在了校門口,等車。
現(xiàn)在屬于午高峰,打車不容易,程湛兮望著郁清棠的側(cè)臉,輕聲提議道:“要不我們走回去吧?”
郁清棠看著她遲疑了兩秒:“你能走嗎?”
程湛兮:“能?!?
郁清棠表情嚴(yán)肅地攙著她的胳膊,看著腳下的路,像攙著過馬路的老太太,程湛兮走了幾步,面色發(fā)窘,道:“咱能商量著換個姿勢嗎?”
郁清棠抬起頭,問:“換什么?”
程湛兮的手從她胳膊里抽出來,郁清棠肩膀輕輕一沉,程湛兮的手臂搭上來環(huán)住了她的肩。
兩人的呼吸頓時被拉近。
程湛兮低頭看著她:“這樣行么?”
以她們倆的身高差距來說,這樣確實是最方便的,兩個人都省力。
而且程湛兮留著力,沒有將身體的重量都傾斜在她身上,連手臂都是輕輕地環(huán)著,動作溫柔。
郁清棠默然片刻,說:“……行?!?
兩人沿馬路往回走,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落下深色的葉子,飄落在腳邊。
程湛兮腳步發(fā)飄,腿軟綿綿的,每邁出一步跟踩在云上似的,但憑借強大的平衡能力絕大部分時間都自己走得穩(wěn)穩(wěn)的,手臂只是虛虛搭著,懂禮節(jié),知分寸,偶爾遇到不平的路面,便提前說一聲:“抱歉?!?
爾后再將身體的部分重量依靠在郁清棠身上。
始終目視前方,間或禮貌對視,眼神表達感謝,不會刻意去看對方,在極近的距離里造成壓迫感。
她是一個讓人與她相處時會感覺舒適的人。
就連郁清棠這樣不喜人際交往的人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件事。
……她很有風(fēng)度,也很有魅力。
往常只需要十來分鐘的路程,多用了近一半的時間。
郁清棠刷開門禁,走進19棟的大門,前臺小姐姐看到程湛兮摟著郁清棠的肩,兩人形容親密地進來,頓時腦補了一出“純情房東俏房客”的劇本。
待兩人進入電梯后,給今早值班的“咸魚”前臺打字發(fā)消息:郁小姐和2102的房客在一起了?。?!
郁清棠看著電梯上行的數(shù)字,程湛兮已經(jīng)將手臂拿開,自己靠在了電梯轎壁上。
肩膀上少了重量,回歸輕盈的同時,心里也像少了點什么。
郁清棠第一次覺得從學(xué)校到家里的路這么短。
叮——
電梯抵達21層。
只剩下幾步路,程湛兮不好再麻煩對方,自己走了出去。
郁清棠修長指節(jié)不由自主地曲了曲,跟在她后面。
“麻煩郁老師了?!背陶抠庠俅蔚乐x。
“不客氣?!?
“害你沒能吃上午飯,不好意思。你現(xiàn)在是出門吃飯還是睡醒了再吃?”
“提前出門去校門口吃。”郁清棠看她臉頰已經(jīng)開始燒出病態(tài)的潮紅,催促道,“你快去睡覺吧。”
“好?!背陶抠廪D(zhuǎn)身用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郁清棠下意識往前跟了一步,她抿了抿唇,在程湛兮身后叮囑了一句:“下午不要來學(xué)校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程湛兮今天的課已經(jīng)上完了。
程湛兮回頭,眼睛彎起來,說:“知道了?!?
郁清棠薄唇翕動,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又咽了回去。
程湛兮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笑笑道:“午安?!?
“午安?!?
程湛兮帶上了大門。
從貓眼里看到郁清棠在她門口站了一會兒,方折身走進了對面。
程湛兮把客廳的醫(yī)藥箱翻出來,找到溫度計,熟練地給自己測了體溫,拿下來一看超過38度,遂取了片退燒藥吃了,又喝了一大杯熱水,換好睡衣躺在床上,雙手搭在腰間,合上眼皮,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郁清棠比之前的出門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一點十分,她從2101出來,對面大門緊閉,電梯口自然也沒有程湛兮的蹤影。
算上上周郁清棠不在的周末,其實程湛兮搬過來才五天,她們倆中午一塊上班也就兩天,郁清棠不知怎么生出一種已經(jīng)這么很久了的錯覺。
不知道程老師燒退了沒有?
郁清棠這么想著,抬腳進了電梯。
……
“程老師又有事不來學(xué)校了嗎?”楊莉下了第一節(jié)課進來,看見程湛兮空無一人的座位,桌上擺設(shè)整齊,明顯是沒人動過,隨口問道。
郁清棠:“她發(fā)燒了?!?
楊莉“???”了聲,問:“嚴(yán)重嗎?多少度?”
郁清棠微微抿了下唇,只說:“她在家睡覺?!?
楊莉和程湛兮再投緣也是同事關(guān)系,何況當(dāng)著她女朋友的面,楊莉適可而止地表達了關(guān)心:“要是晚上燒還沒退的話,就帶程老師去醫(yī)院看看吧。最近流感頻發(fā),多注意點總不會有錯?!?
郁清棠嗯聲:“我會的?!?
郁清棠一小時內(nèi)看了不下六次手機,程湛兮都沒有消息進來。
下午第三節(jié)下課鈴打響。
郁清棠開始收拾桌子,東西都鎖進抽屜。
她坐著等到第四節(jié)上課鈴響,拿起手邊的包包,出了辦公室。
葛靜待她走遠(yuǎn)了,低聲對辦公室的諸位同事道:“郁老師又提前下班了?”
楊莉捏著根紅筆晃了晃,從試卷里抬起頭,對她說:“程老師不是生病了嘛?!?
葛靜恍然大悟。
葛靜笑道:“看郁老師平時冷冷清清的,沒想到還是很關(guān)心程老師的嘛。”
楊莉道:“誰說不是呢,我一開始以為程老師剃頭挑子一頭熱,整天往郁老師那兒湊,郁老師都不是很愛搭理她的樣子。”
葛靜道:“我聽說表面越冷淡的人,內(nèi)心越熱情,哎你說郁老師私底下對程老師什么樣???會不會是特粘人那種,成天撒嬌要抱抱……”葛靜要被自己的腦補甜死了。
她是除了程湛兮、郁清棠和溫知寒外辦公室里最年輕的老師,三十出頭,未婚,活躍且活潑,喜歡上網(wǎng)沖浪,她可以單身,但她嗑的cp必須結(jié)婚!
楊莉看到她滿臉姨母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提醒道:“葛老師,為人師表呢?”
葛靜托腮道:“現(xiàn)在又不在上課,還不許人小女生一下?你上回買連體褲發(fā)朋友圈,我還給你點贊了?!?
楊莉:“……”
幾位男老師聽得一臉懵。
他們最多八卦一下八字的一撇一捺,成了他們也就不聊這事了,橫豎他們的兒子女兒是都沒機會了。葛老師和楊老師怎么還越來越起勁了?
***
郁清棠去了趟超市,買了點煮粥的食材,出電梯的時候再次往右邊的2102瞧了一眼,輕輕地咬住下唇,面露擔(dān)憂。
窗簾緊閉、昏暗的臥室房間里,床頭柜的手機屏幕亮了亮。
[郁清棠]:程老師醒了嗎?
程湛兮呼吸均勻綿長,心口輕輕地起伏著。
郁清棠把手機放在廚房料理臺,一邊處理食材一邊用余光注意屏幕。
弄完以后,郁清棠翻出買來以后就沒用過幾次的砂鍋,清洗了兩遍,淘米,盛水,放到了灶上,幽藍色的火焰從灶下躥起。
……
郁清棠用抹布包著揭開鍋蓋,粥熬得濃稠甜香,她用長柄勺攪了攪,放了一點兒冰糖調(diào)味。
程湛兮上次很喜歡吃的烏米飯就是甜的,她似乎有些嗜甜。
火調(diào)到最小,煨在灶上保溫。
郁清棠盡量讓自己的心情保持極度的平靜,給程湛兮打了個電話。
響了十來秒,對面接起來。
“喂?!睗鉂獾谋且魝鬟M耳朵,像冬天暖洋洋窩在陽臺曬太陽的貓,女人聲音帶著醒后的慵懶。
郁清棠心潮起伏了一下,慢慢道:“打擾你睡覺了嗎?”
“沒有。”程湛兮含笑道,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捋了捋長發(fā),問,“我睡很久了嗎?現(xiàn)在幾點了?”
“……六點多了?!?
程湛兮打開自動窗簾,天已經(jīng)全黑了。
“不好意思。”程湛兮揉了揉眉心,說,“我睡得太沉了。”
“燒退了沒有?”
程湛兮抬手摸了摸額頭,不意外地說:“退了?!?
“我買了粥。”郁清棠這句話語速稍快,也沒給程湛兮反應(yīng)的時間,接著飛快道,“你方便開下門嗎?”
程湛兮一愣。
“方便。”她顧不上想那么多了,一骨碌爬起來,衣服都沒拉好就沖到了客廳,拉開了大門。
郁清棠剛從對面出來,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
“謝謝郁老師?!背陶抠饨舆^來。
“嗯?!庇羟逄恼f,“好好休息吧?!?
“郁老師吃飯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