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鎮(zhèn)行給了他劍譜,也給了他一些更加晦澀難懂的經(jīng)文,要他平心靜氣,不要再想其他。
他告訴他練劍招式與內(nèi)力之余,最重要的是淬煉劍意,要心無旁騖,心志堅定,心中唯有劍道。
他告訴他停劍山莊之人的使命便是殺光所有魔教之人,而魔教之人都是些窮兇極惡該死之人,沒有例外,每一個都該死,絕不可心軟猶豫,也不可聽他們巧令色的語,他的劍一定要快。
他還告訴他除了專注練劍他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別人說什么做什么,那些繁瑣俗事統(tǒng)統(tǒng)可以交給別人,他用不著會也用不著學(xué)。
陸承殺按照他說的做。
那些日子過得簡單又平靜,他除了練劍和祭拜許婆婆,就幾乎沒有其他記憶。
去冥思洞那條路,陸承殺從六歲一直走到十來歲,風(fēng)霜雨雪無阻,他甚至清晰記得從自己住的院子走上去一共要走多少步,需要的步數(shù)逐年減少,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陸鎮(zhèn)行仍舊嫌他與他對打時進(jìn)步太慢,不夠強不夠快,劍也不夠鋒利。
他只好加倍去練。
陸鎮(zhèn)行劍氣睥睨縱橫,殺氣滿溢,陸承殺記不清自己受過多少次傷,內(nèi)傷外傷,最重時他第二天幾乎爬不起來,在冥思洞里忍痛難以成眠,整夜咬牙流汗,也會有幾分茫然,陸鎮(zhèn)行又會給他準(zhǔn)備最好的傷藥,告訴他身為停劍山莊之人不應(yīng)如此脆弱,后來,他忍痛的能力和傷愈的速度也與日俱增,逐漸也就不覺得疼了。
某一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與陸鎮(zhèn)行對打能漸漸互有勝負(fù),他身上的殺氣也越來越重,那些曾經(jīng)在他面前閑碎語的人,看見他也都開始露出驚懼神情。
陸鎮(zhèn)行對他說,他可以去殺魔教之人了。
于是陸承殺去了,那些或穿青衣或穿紫衣的惡人,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他記得陸鎮(zhèn)行的教導(dǎo),從不曾心軟。
直到有一日。
他收到消息,有一隊魔教兵馬從大本營魚貫而出,深入正道武林腹地,似在追殺某人,他剛好臨近,便循跡追蹤而去,在一片密林處將人截獲。
到時方知,他們追的是個少女。
陸承殺攜劍殺戮,殺至近前時,自那個少女身側(cè)擦過,她呆呆站著,有些發(fā)怔,一雙眸子瞪大,在他過時微微眨動。
那只是個很輕微的動作。
他本不該,卻還是留意到,于是在她眨動眼眸的瞬間,陸承殺的心口也微動了一下。
轉(zhuǎn)瞬即逝,消失無蹤。
他既不明白,也無從感知,很快忘之腦后。
誰料這個少女之后便不管不顧纏上了他。
陸承殺之前也并沒有這樣的煩惱,他不會對女子心軟,也不會有女子敢跟著他,往往只開口說上兩句便已經(jīng)被他嚇退,他以為她也一樣,很快會被嚇跑,然而任由陸承殺怎么釋放殺氣,她都毫無反應(yīng),甚至滿眼放光地望著他,看不出惡意也看不出殺意。
就好像她只是想單純地跟著他。
她沒有內(nèi)力,用不了輕功,只要他跑得夠快,她必然跟不上他。
陸承殺也真的想過這么做。
在她帶著笑臉把包子舉到他面前,在她亦步亦趨跟著他喋喋不休的時候,在她煞有介事地幫他鋪那個莫名其妙的稻草床榻時,他慢慢覺得再不甩掉她,可能就晚了。
于是他徑直朝外走想要離開。
她毫無所覺,甚至還滿臉笑意對他說她在那里等他回來。
哪怕他其實根本沒想過回來。
每走一步都覺得心臟在往下墜,陸承殺這輩子也沒走得這么慢過,他逐漸把陸鎮(zhèn)行的交代忘在腦后,猶豫著在想,他真的要把她丟在這里嗎?
把她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嶺,讓她等著可能永遠(yuǎn)不會回來的自己?
猶豫不決時,腳步已經(jīng)停下了。
陸承殺被一種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心情左右,腳步一轉(zhuǎn),竟又走了回去,他想他不應(yīng)該這么不告而別,至少應(yīng)該跟她說清楚,然后便看見她被幾個男子圍攻岌岌可危的一幕——
那一瞬間頭腦發(fā)熱混雜著一種陌生但強烈的后怕襲來。
他的劍已經(jīng)出鞘。
“陸大俠你終于回來了!”她仰著驚喜的笑臉,半點也不知道他曾經(jīng)想做的事情。
——我要是真的走了呢?
——你為什么不怕我?
陸承殺覺得自己聲音發(fā)澀。
這種感覺依然是陌生的,是一種無法用劍斬斷的思緒,也無法用理智控制的情緒,驅(qū)趕和告別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甚至今后也許都無法說出口。
自己心底卻有一絲隱秘又奇怪的輕松,仿佛松了口氣。
于是他終究動了動唇,對她說:“跟我走。”
少女愣了愣,停下了所有的話語,朝他嫣然一笑,步履輕松又歡快地跟著他。
“好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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