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琳和幾個長沙國的老臣同來,行禮后,說自己方送了東朝廷的特使去了驛館歇息,特意回來復(fù)命。
慕扶蘭看了眼他和同行的那幾名老臣,知還另有話。微笑道:“辛苦你了?!?
陸琳連連擺手,道是自己應(yīng)盡的本分,說:“趙羲泰如今又穩(wěn)住了局面,不但占據(jù)淮揚,還有長江天塹可憑,說不定便能反攻。他借這祭祀之機,遣使來我長沙國,誠心商議聯(lián)合對抗之事,翁主何妨慎重考慮?那謝長庚出身巨寇,狡詐多變,不能相信。他若滅了東朝廷,接下來,必會對我長沙國斬草除根。為日后長遠之計,我們須得聯(lián)合東朝廷,合力對抗,如此,至少還能維持當(dāng)下局面,以保我長沙國不失?!?
慕扶蘭道:“我會仔細考慮?!?
幾人對望了一眼。陸琳頓了一頓,再次上前。
“還有一事。今日祭禮回來,不少官員又催問先前議過的有關(guān)儲位空虛一事,不知翁主可有考慮了?”
另一官員接著道:“國不可一日無主。這幾年,幸得翁主攝政,知人善任,國泰民安,我長沙國上下無人不敬,但為長久之計,我等以為,應(yīng)及早立王,如此方能安定民心。王儲自當(dāng)從慕氏宗族子弟中擇選麟才,倘若選中之人年幼,懇請翁主繼續(xù)輔政,我等亦勠力效命,如此,待日后新王主政之時,翁主對我長沙國之功,萬民敬仰,可媲日月!”
陸琳望著慕扶蘭那張平靜的面容,又小心翼翼地道:“原本有小公子在,他天資聰慧,是做我長沙王的最佳王儲,可惜因了血統(tǒng)之故,倘若立他為儲,怕是名不正,不順,不能服眾……”
剩下幾人,紛紛附和。
慕扶蘭淡淡地道:“你們的意思,我已知悉。這幾日事多,你們也都辛勞了,先就這樣吧?!?
眾人口中諾諾,告退離開,袁漢鼎走了進來。
“翁主不必理會。長沙國才安穩(wěn)了沒幾天,這些人仗著資歷,無事生非!翁主若是準許,我明日便領(lǐng)大臣上書,擁戴翁主為王。他們資歷再深,又能如何,十萬將士,只聽翁主一人之命!”
他說完,見慕扶蘭沒有做聲,想了下,又道:“翁主若是自己無意為王,想立小公子為儲,也是易如反掌,只要翁主發(fā)話便是!”
慕扶蘭沉吟了片刻,說:“此事日后再說吧。東朝廷如今派使者,說聯(lián)合對抗上京一事,你如何看?”
一年之前,面對來自謝長庚兵壓,東朝廷岌岌可危之際,趙羲泰接替了他的父親執(zhí)掌主位,顯露出不凡的魄力和才干。他知東都已經(jīng)無力回天,遂自斷一臂,棄了東都,帶著財富和人口主動撤離,以長江下游為憑,迅速地在淮揚重新立下了腳跟。
一度就要垮塌的東朝廷起死回生。而謝長庚至此,則完全把持了上京朝廷,占據(jù)了除長沙國和長江下游淮揚之地外的全部國土。
不久之前,他剛滅了此前因東都之亂脫離了東朝廷的趙王。傳,如今他正在做著發(fā)兵淮揚最后大戰(zhàn)的準備。
袁漢鼎說:“趙羲泰算是頗有眼光的人了。早幾年,齊王還在東都與謝長庚對峙時,他應(yīng)便料到長平關(guān)難守,東都亦非長久可踞之地,請命去往淮揚經(jīng)營。果然被他料中了。他在淮揚時,延攬俊才,訓(xùn)練水軍,還疏浚河道,為當(dāng)?shù)匕傩战鉀Q苦了多年的水災(zāi)之患,頗得人心,還有長江天塹可憑,謝長庚想一舉攻下淮揚,也非易事。如今局面之下,我長沙國到底是聯(lián)合東朝廷,還是保持中立,就看謝長庚了。”
他注視著慕扶蘭:“翁主,陸琳那些人,謹小慎微,一向過于懼怕謝長庚,但在這件事上,我的看法,倒與他們一致。恕我直,東朝廷一旦不復(fù)存在,謝長庚怎會容我長沙國繼續(xù)占據(jù)洞庭腹地?他的最后一個目標,必是我長沙國。與其到時獨力應(yīng)對,不如現(xiàn)在就和趙羲泰結(jié)盟,勝算更大?!?
“自然,一切皆以翁主之意為上,無論翁主如何決斷,我必唯命是從!”
這一夜,慕扶蘭再次無眠了。
她如今依然住在自己從前出嫁前的那間王宮寢室里。這間屋里,承載了她多少的從少女至今的回。燭影搖曳,照出她徘徊反復(fù)的身影。她停在了窗前,思緒起伏,向著夜空的那輪明月,望了良久,轉(zhuǎn)身打開一只放在屋角的許久未曾碰過的儲物箱,取出了一信封。
這是那一年,那個人在獲悉長沙國或與齊王同謀之后,著人送來的那封和離書。
當(dāng)時她從天山取藥回來,路上,為避蒲城兵禍,取道水路。這信送到的時候,她人還未回長沙國。
“兩心相異,不能同歸,特此修書,各還本道。”
她就著燭火,看著這封字體汪洋恣肆潦草難辨,仿佛隨手落筆而就的信,陷入冥思之際,聽到門被人輕輕推開,抬起眼。
熙兒來了。
她匆忙收了書信,朝他走了過去,微笑道:“這么晚了,怎的還不睡?”
熙兒身上還穿著睡覺的衣裳?!拔曳讲抛x了幾頁書,想去睡覺了,見娘親屋里的燈還亮著,就來看看。娘親,你好歇息了,不要太累?!?
慕扶蘭望著面前這個眼眸明亮容顏俊美的小小少年,想起了那一年在護國寺里遇到他的情景。一晃眼,當(dāng)日的那個小小稚兒,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
她的心中涌出無限的憐愛之情。
她走了過去,牽了兒子的手,柔聲道:“娘親送你回屋。等你睡了,娘親也去睡?!?
熙兒搖頭:“我送娘親你去睡覺。等娘親你睡了,我就去睡?!彼吡诉^來。
慕扶蘭任這小小少年牽住自己的手,跟著他往里去。
“娘親,你歇息吧?!?
熙兒要走的時候,慕扶蘭叫住了他。
“熙兒,你雖然是娘親的兒子,倘若娘親沒有打算讓你做長沙國的王,你會不會怪娘親?”她遲疑了下,輕聲地問。
熙兒搖了搖頭:“娘親,你不要擔(dān)心,我從來沒有想過做長沙國的王。娘親照著自己所想安排就好。我只希望將來我能有用,可以保護娘親?!?
慕扶蘭笑了。這時,外屋傳來一陣叩門聲。
侍女來通報,說東朝廷的使者來訊,趙羲泰微服來此,今夜方抵達,有重要之事,要見翁主。
慕扶蘭沉吟了下,看向望著自己的熙兒說:“娘親還有事,先去一下。你去睡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