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不解。但既得令,又怎會(huì)多問,跟著他紛紛上馬,掉頭回去。
謝長庚沒去漣城,直接入了三苗之地,趕路到半夜,在野地露宿歇息,天沒亮又繼續(xù)趕路,到了中午,終于在路上遇到了一個(gè)名叫烏吉的會(huì)說漢語的三苗小孩,向他打聽慕扶蘭的消息。
烏吉說道:“我知道翁主!前日地震,黎陽好多人受了傷,她就在那里!我昨天也在黎陽,還看到了她呢!”
這小孩既見到了人,想必她也平安無事。
自己的那個(gè)夢,果然無稽。
謝長庚本想就此打住回去,但人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就這樣回去,心里仿佛又有些不甘。
他遲疑了下,想到眼見為實(shí),便叫隨從給小孩錢,讓他帶路。
烏吉卻不要錢,兩只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盯著隨從腳上一只靴口里露出的匕首把柄。
隨從摸出匕首,遞了過去。
烏吉試了試鋒,眼睛閃閃發(fā)亮,珍重地藏在身上,高高興興地說:“走吧,我這就帶你們?nèi)ァ_@里到黎陽,原本還要走上大半天,但你們遇上我,就是運(yùn)氣好。這里再?zèng)]有誰比我更會(huì)帶路了。我知道有條很少人走的近道?!?
烏吉不但熟知道路,嘴巴也很會(huì)說??吹贸鰜?,他對慕扶蘭很是尊敬,帶路之時(shí),不停地說著她如何如何好,又說她前些天還幫自己阿媽治病。
謝長庚一語不發(fā)。
烏吉看了他一眼,忽然仿佛想了起來,問道:“對了,我還沒有問呢,你是翁主的什么人?你找她做什么?”
謝長庚看了眼身邊的隨從,隨從便代他說道:“大人是翁主的丈夫。自然是有事才來找她的。你快些帶路!”
烏吉卻一愣,停住了腳步,盯著謝長庚和他身邊的人看了幾眼,眼睛里露出狐疑之色。
“怎的不走了?”
隨從催促。
烏吉拿出方才藏起來的匕首,一把丟到地上,說道:“我不要你們的東西了。我也不認(rèn)識(shí)路!”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這小孩雖然像只瘦猴,鉆來鉆去跑得飛快,但遇到謝長庚邊上的這幾人,又哪里逃得掉,沒片刻就被捉了回來。
“好好的,為什么又不帶路了?”
謝長庚問他。
烏吉不說話。
抓著他的隨從脾氣暴躁,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肩膀。烏吉吃痛,倒在地上,眼睛冒出淚光,卻仍是倔強(qiáng)得很,說道:“你們是壞人,撒謊騙我,肯定是想對翁主不利!我是不會(huì)帶你們?nèi)フ椅讨鞯?!?
謝長庚示意放開他,自己走了過去,蹲到他的面前微笑道:“我怎的騙你了?你倒是給我說說?!?
“我上次聽到我阿媽她們閑話的時(shí)候,說袁將軍就是翁主的巴隆,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烏吉嚷道。
謝長庚瞇了瞇眼?!鞍吐∈鞘裁匆馑??”
“巴隆就是你們漢人說的夫郎。袁將軍既是翁主的巴隆,你又怎會(huì)是她丈夫?你不是騙人是什么?”
隨從都驚住了,齊刷刷地看向謝長庚。見他臉色僵硬,一時(shí)連大氣也不敢透。
烏吉見他這副模樣,也是有些害怕,不敢再出聲,小心地盯著他。
謝長庚慢慢地站起身,面向黎陽的方向,立了片刻,倏然轉(zhuǎn)身,掉頭而去。
隨從見他走了,自然也就放了烏吉,跟了回來。
一行人循著原路轉(zhuǎn)回大道,上馬朝著來的方向回去。
謝長庚沒再說一句話,一路縱馬,傍晚,行到一條岔道口前,停了下來。
岔路一分為二。左邊去往漣城,右邊便是他們來的那個(gè)方向。
謝長庚坐在馬上,良久,轉(zhuǎn)頭道:“你們在此等我回?!?
他說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漣城方向,疾馳而去。
……
地震雖然過去幾天了,但慕媽媽怕再發(fā)生意外,這幾夜一直不敢放心睡覺,在小公子的床前搭了個(gè)鋪,由自己和幾名侍女輪流值夜。
昨晚她陪了前半夜。下半夜是茱萸。侍女靠在榻上,聽到一陣腳步聲,睜開眼睛,晨曦之中,冷不防看見謝長庚竟走了進(jìn)來,一語不發(fā),徑直朝著正在睡覺的小公子走去,吃驚不已,急忙站起來,叫了他一聲。
熙兒被響動(dòng)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幾天前曾到過這里的那個(gè)人竟又回來了。
他就站在床前,黯淡的晨曦里,身影仿佛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峰,朝著自己壓頂而來。
熙兒一骨碌從被窩里爬了起來,還沒坐穩(wěn),謝長庚彎下腰,用被子將床上的小人蒙頭蒙腦卷住,隨即仿佛捉小雞似的,提著便朝外大步而去。
“節(jié)度使!”
侍女大驚失色,追了幾步,見他頭也不回,人已出了屋,知自己不可能阻攔得住,慌忙掉頭去找慕媽媽。
東方拂曉,一騎朝著城門疾馳而來,漸漸近了。
守城門的人見謝長庚這么快就出來了,知他要走,雖對他身前馬背上的那團(tuán)卷在被中仿佛還在掙扎扭動(dòng),看起來像是小孩的東西感到疑惑,但也不敢多問,正要打開城門放行,忽然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陣吼叫之聲:“城門不能打開!攔住他!”
漣城令帶著一大隊(duì)的守衛(wèi)和士兵,騎馬追到了城門之前,命人全部列隊(duì)堵住城門,自己下馬,氣喘吁吁地奔到謝長庚的馬前,說道:“大人,翁主不在,您不能就這樣帶走小公子!”
謝長庚掃了一眼擋在自己前方的士兵,從懷里摸出一面四方形的令牌,朝著漣城令展了一展。
漣城令看去,見他手中所握,竟是一面金牌,背面盤龍,正面赫然篆刻“如朕親臨”四個(gè)大字。
謝長庚神色陰沉,冷冷地道:“見此金牌,如見陛下,你不會(huì)不知吧?”
這面金牌,是本朝開國時(shí)鑄的,只臨時(shí)賜給身負(fù)特殊使命或是受到朝廷極大器重的官員,但凡為官之人,無不知曉。
漣城令再不敢阻攔,慌忙跪了下來,叩頭于地。
士兵也跟著,紛紛下跪。
謝長庚收回金牌,命人打開城門,讓出通道,再?zèng)]說一句話,縱馬便越過了跪在城門兩邊的諸多士兵,出城疾馳而去,身影轉(zhuǎn)眼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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