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苦笑道:“大唐的未來,兒臣怕是看不到了,父皇春秋鼎盛,還請辛苦幾年,好生栽培皇弟沛王賢……”
李治突然沉下臉:“不要胡說八道,你的時日還長,好好活下去,大唐未來的天子必是你,只能是你!”
李弘笑得酸楚,李治也扭過頭去。
其實(shí)父子倆都心知肚明,有些話與其說是安慰對方,還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如果李弘真的時日還長,沛王李賢為何無緣無故被召回長安?
大約,父子二人都已做好了離別的準(zhǔn)備,只是那層輕紗誰也不忍揭開。
李弘理智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低聲道:“父皇,兒臣命不久矣,臨別之際,想說幾句逆耳之,父皇罪責(zé)兒臣也好,廢黜兒臣也好,兒臣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必須說出來?!?
李治嘆道:“弘兒是為了盧迦逸多而來么?你的奏疏,朕逐字逐句看了許多遍,我兒憂思社稷,用心實(shí)苦……”
李弘眉目低垂,輕聲道:“兒臣深知治國不易,父皇殫精竭慮爭朝夕,故有時日難追之憾,所以父皇希望長生,希望有充足的時日大治天下,成為曠古爍今的明君……”
“但是,人的壽數(shù)由天定,如果真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何必逆天強(qiáng)求?”
李弘苦澀一笑,道:“其實(shí)……按理說,兒臣才是最應(yīng)該求長生的人,可兒臣知道天命不可違,若是注定無法延壽,兒臣便認(rèn)命,今生福薄,大不了來世再活一次?!?
“父皇,兒臣見過李景初親手畫的那張世界地圖,那是天下真正該有的樣子,而不僅僅只是大唐周邊幾個鄰國?!?
“這一代帝王,下一代帝王,下下一代……若要將大唐的旗幟插遍那張地圖,需要無數(shù)代帝王勵精圖治,方才有可能達(dá)成?!?
“李景初說,那是無數(shù)代大唐君臣的目標(biāo),那是一片等著我們?nèi)フ鞣男浅酱蠛#灰渲幸淮弁踝咂朔较?,或是變得昏庸,那片星辰大海永遠(yuǎn)不可能屬于我們?!?
李弘越說越酸楚,紅著眼眶道:“父皇,那是多么遼闊富饒的土地啊,我們已經(jīng)在開始打造水師,建造海船,賢臣名將心之向往,一切都在朝星辰大海的方向奔赴……”
“父皇,大唐強(qiáng)盛或是衰落,天下系于父皇一身,兒臣求父皇醒來吧,不要在虛妄的錯誤的地方浪費(fèi)精力,將大好的江山帶偏了方向?!?
李弘聲聲悲戚勸諫,李治聞久久沉默。
這些日子以來,那么多錚臣名相的勸諫,都沒能讓李治動搖心意,盧迦逸多的騙術(shù)太高明,李治是真的相信他能讓自己長生不老。
然而李弘的勸諫,他不得不聽,這位他寵愛多年的嫡長子今日所,幾乎已算是臨終遺了,李治怎么還能剛愎自負(fù)一意孤行?
這一刻,李治的眼神迷茫了。
長生不老,真的那么虛妄不實(shí)嗎?真的會葬送國運(yùn)氣數(shù)嗎?
如果真要以國運(yùn)氣數(shù)作為代價,方能求得長生,那么他所求的長生究竟有何意義?
心底的欲望,與親情的分量,此刻在李治的心中反復(fù)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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