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從霜也好,安慰自己也好,崔婕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分析是正確的,是冷靜且睿智的,是閃爍人類智慧光芒的。
這個年代雖然沒有概率學這門學科,但崔婕無疑覺得自己的概率學已經(jīng)很精通了。
李家那么多口人,又有那么多莊子。
隨機分配的話,甘井莊恰好輪到那個紈绔子的幾率實在太小了。
“姑娘,可李家來的是別人,也不是好事,若認出咱們來……”從霜期期艾艾道。
崔婕篤定地道:“是別人也無妨,李家沒人見過咱們,當年結親時也是雙方長輩見過面?!?
“咱們不能走,本來沒事的,若突然跑掉了,反而更惹李家人懷疑,從今日起,咱們用化名,就說……嗯,就說是從北方逃難來的?!?
從霜遲疑道:“這樣……可以嗎?”
“可以!我打聽過了,今年北方鐵勒九姓頻頻犯邊,屠戮大唐邊民,咱們就是北方的邊民,家破人亡,唯剩我們姐妹相依為命,一路逃到這里。”
“從今日起,你我祖籍便在榆林郡,我叫‘瑾瑜’,你叫‘瑾秀’,你我姓周,是親姐妹。”
從霜默默念叨了幾遍新名字,小臉兒一垮,道:“姑娘,這名字好難記呀,為何不取個簡單點的,比如你叫‘大囡’,奴婢叫‘小囡’……”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你好好記住新名字,什么大囡小囡的,聽著太隨意了,左右不過是個化名,暫時一用罷了。待咱們攢夠了錢,便馬上逃離李家的魔窟!”
從霜用力點頭,然后繼續(xù)默記新名字,反反復復嘴里念叨個不停。
崔婕坐下來,鎮(zhèn)定地做起了繡活兒,腦子里卻仍在思考剛剛編出來的身世和名字有沒有漏洞。
思來想去,崔婕覺得已天衣無縫,不由為自己的隨機應變能力默默點了個贊……
“從霜,我算了算,咱們現(xiàn)在攢的錢才二十多文,若能攢到一百文,便足夠咱們離開莊子了,先逃到長安城,若有追兵,咱們便南下入蜀,若長安城無追兵,咱們不妨在長安再住些日子,繼續(xù)攢錢?!?
從霜嗯了一聲,但又遲疑道:“可是,姑娘,難道咱們一輩子都這樣逃下去嗎?”
崔婕手上的動作一頓,俏臉浮起幾許愁意,嘆道:“逃一輩子也比嫁給那個臭名昭著的紈绔強吧?”
“我若嫁給他,以他的秉性,說不定每日都要被他欺辱打罵,我絕不會讓自己的一生過得如此凄慘?!?
…………
離秋收還有幾日,李家別院的管事和下人們已經(jīng)開始準備儀式了。
府里都忙,唯獨李欽載最清閑,當然,還有一個蕎兒。
作為主家少郎君,李欽載當然不會參與準備儀式的各種瑣事,這不符合他的人設。
秋日的陽光曬在身上懶洋洋的,李欽載是第一次來古代的農(nóng)村。
大好時光,隨便蹉跎。
躺在院子里曬太陽這種活動不必急于一時,李欽載決定帶蕎兒在莊子里逛逛,領略一下古代的田園風光。
父子二人牽著手走出別院,劉阿四不放心,親自帶了幾名部曲跟隨。
李欽載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來到這個世界他基本上沒與人結仇,也不是什么左右朝局國運的宰相大官兒,實在沒必要如此緊張地保護他。
于是李欽載揮退了保護他的部曲,唯有父子二人在田壟陌間慢悠悠地散步閑逛。
一路上也看到不少莊子里的農(nóng)戶們,農(nóng)戶們穿著粗布衣裳,扛著農(nóng)具三五成群,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今年地里的收成顯而易見很不錯,交了主家的租子后,應該還能剩余不少。
農(nóng)戶們都在悄悄地琢磨秋收后的花用,去縣城給家里的婆娘買兩尺素布,給娃兒買幾斤肉解饞,聽說城里酒肆賣的酒不錯,比自家釀的醪糟霸道,也可以考慮打兩斤嘗嘗鮮……
小小的算計,小小的理想,對日子并不寬裕的農(nóng)戶們來說,已是難得的奢侈了。
不為填飽肚子發(fā)愁,便是天大的幸福。
農(nóng)戶們很知足,貧苦的人只要一絲絲甜,便能填滿他們半生的苦。
莊子里到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隨處可聽到農(nóng)戶們放聲的大笑。
婆娘們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年幼的孩子四處亂跑,被婆娘拎起來一頓揍,揍完扔一邊,孩子咧嘴哭了半晌后,便收起了哭聲,繼續(xù)沒心沒肺到處亂跑亂叫。
李欽載嘴角帶笑,牽著蕎兒緩緩走在莊子里。
一切都很新奇,也很欣然,明明是秋天,他卻聞到了春天的味道,那是萬物復蘇的生機。
見李欽載和蕎兒走近,農(nóng)戶們頓時噤若寒蟬,默默地退讓一旁,垂頭讓父子二人過去。
農(nóng)戶們雖然不認識父子二人,但從二人的衣著上能看出,這是富貴人家,莊子里唯一的富貴人家便是李家別院,而且莊子里有大半的農(nóng)戶都是李家的食邑。
簡單的推理一下,農(nóng)戶們便知道了李欽載的身份。
必然是長安的主家來人了,雖不知姓名,但必然是老國公爺?shù)挠H屬,如假包換的貴人,可不敢犯駕。
李欽載和蕎兒走了一陣后,才慢慢發(fā)覺,自己父子好像被農(nóng)戶們孤立了。
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的農(nóng)戶們,一見他們走近便自動熄火,瞬間寂靜,每個人表情恭敬,退避三舍。
李欽載苦笑,在這個階級森嚴的年代,與農(nóng)戶們平等聊天恐怕沒那么容易。
“咱們?nèi)ズ舆呣D轉吧?!崩顨J載頗為無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