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余年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看書。他看書看得很快,翻著頁時,他不經意地抬頭,發(fā)現(xiàn)何驍保持著看著他的姿勢,閉著眼,已經陷入了昏睡。
余年對著何驍發(fā)了一會兒呆,回過神低頭,重新將視線放到書頁上,卻發(fā)現(xiàn)再看不進一個字。
第二天下午,余年又過來了。他脫下薄款風衣外套掛好,笑容清淺,像是日常閑聊一樣,“寧城今年的秋天似乎來得很早,昨晚下了一場雨,今天吹著風都有一點涼了?!?
何驍躺在床上,視線跟著余年移動,語速緩慢地說道,“記得加衣服?!?
余年抑制住鼻酸,點點頭,“好,我會記得的,肯定不感冒?!彼衷诖策叺囊巫幼聛?,“今天上午在攝影棚里拍了海報,比較順利。原本計劃是拍到下午四點的,結果兩點不到,就結束了。”
何驍問,“午飯吃了嗎?”
余年順手細致地掖了掖被子,“吃過了,和工作人員一起吃的工作餐,兩葷兩素一碗湯,來的路上還喝了一杯鮮榨果汁。主要是不敢吃多了,怕胖?!?
“這幾天忙嗎?”
“不忙?!庇嗄昊卮鸬煤茉敿殻白罱ǜ娼拥貌欢?,我想專心做好這張專輯,我經紀人也很支持我。算起來,最近的工作,就只有黛鉑的大秀。我經紀人還開玩笑說,總覺得我像是已經過氣了一樣。”
何驍聽得很專心。
“因為要上臺走開場秀,所以在上專業(yè)課,不過也不是每天都上。另外就是,這張專輯我想自己來,所以各種工作都是我自己來做,按照進度來看,再過不了幾天,就可以開始錄音了?!?
見何驍眼睛慢慢閉上了,余年停了聲音。
何驍精力很差,昏睡了兩個多小時才醒過來。他睜開眼時,原本是有些不舍和遺憾的,但當他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時,眼眸微亮,失望褪盡,他問,“還沒走?”
“嗯,沒走。”余年笑了笑,遲疑兩秒,又道,“您可以……跟我講講我媽媽嗎?我從外公外婆那里聽過她,從看著媽媽長大的沈叔那里聽過她,從鄰居那里也聽過,但總覺得像照片一樣,缺了一角?!?
何驍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一點。他聽余年這么問,眼里有些心疼。
“當然可以?!彼従徶v述道,“踏月非常美,第一次見面,她朝我笑了一下,我對她是一見鐘情,那種感覺,就像是因為這個笑容,漫山遍野的花都開了一樣。”
“后來她也告訴我說,她第一眼見到我時,就對我有好感,因為我長得很好看,是她喜歡的類型?!?
余年被逗笑了,“這大概是遺傳,外公說外婆之所以會嫁給他,就是因為覺得他長相英俊?!?
何驍眼神非常溫柔,“對,所以我去見她之前,都會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英俊帥氣才好。她愛好很廣泛,喜歡看書,喜歡手工,喜歡收集精致的小物件,會書法,會畫畫,會刻章。她對世界充滿好奇,很有求知欲。
她春天看花,夏天玩兒水,秋天拾落葉,冬天賞雪,在她眼里,每一天,世界都是美的。但我啊,我幼年失怙,有生死仇要報,有被奪走的東西要搶回來。甚至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會活著還是會死?!?
“她就像光一樣耀眼,我不該將她拖進泥里。踏月看出了我的想法,說除了愛情,還有許多事情,都需要拼盡全力去做。她支持我的決定,但同時,她也會放棄這段感情?!?
“后來,我差一點喪了命,卻終究報了仇,拿回了自己的東西??墒?,等我再回頭時,已經找不到她了。”
余年聽著何驍說話時喘促的呼吸,問,“您的身體是不是——”
“對,就是那時候。那時受了不輕的傷,還胡亂被喂了藥,脫困后,昏迷了很久。連醫(yī)生都說,我活不了多久了?,F(xiàn)在倒回去看,我多活的這二十年,都是運氣好,撿來的?!?
這時,隨行的私人醫(yī)生進來,開始每天的例行檢查。不想余年看到自己的狼狽和虛弱,何驍?shù)溃敖裉炀拖然厝チ税?。?
余年明白,起身道,“我明天再過來?!?
接下來的時間,余年有空就會到何驍床邊坐坐,在何驍有精神時聊聊天。有時會聊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有時會聊到余踏月,何驍也會時不時提起自己的往事。兩人都沒有說明白,卻仿佛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直到十月初,黛鉑的大秀籌備已經到了最后階段,余年抽了空去看何驍時,發(fā)現(xiàn)隨行的醫(yī)護人員剛好從房間出去。
房間里藥味兒比往常更加濃郁,余年問,“您今天不舒服嗎?”
何驍提著精神,沒有瞞著,“嗯,醫(yī)生來過,用了藥,已經好多了。”
余年沒說話,彎下腰,握著何驍露在外面的手,小心地塞進被子里,“您口渴嗎,要不要喝水?”
何驍點頭。
知道余年是眼睛已經紅了,才背過身,何驍輕聲道,“年年?!?
“嗯?”
“這兩天,我準備回去了。”
手一頓,熱水差一點就灑到了手背上。余年背對著何驍,問,“要……離開了嗎?”
“嗯?!焙悟斦f話有些接不上氣息,聲音越發(fā)慢,“原本看到消息,知道了還有你的存在,倉促又慌忙地趕過來,只是想遠遠看你一眼。但我克制不住自己的貪心,想離你近一點,想多看你幾眼,所以才出現(xiàn)在了你面前?!?
余年逆著光,握著杯子沒動。
“我們年年很聰明,很快就都猜到了,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焙悟敓o力地嗆咳兩聲,“這段時間,你愿意來看我,來陪我,和我聊天,可以說是這么多年以來,最美好的時光。我非常開心,真的非常非常開心。讓我覺得,我這破破爛爛的身體,沒白撐這么久?!?
“可是啊,我差不多得準備走了?!?
眼淚溢出來,順著臉頰滴落到水杯里,發(fā)出細微的“啪嗒”聲。余年回過神,小幅度地用手背擦了擦淚,“我重新倒一杯水……”
何驍乘飛機離開那天是十月六號,沒有讓余年送機。
化妝師正在給余年做造型,余年坐在化妝鏡前,問施柔,“柔柔姐,現(xiàn)在幾點了?”
“剛好兩點?!?
路易森說過,私人飛機的起飛時間,就是在下午兩點。
“能把窗簾拉開一點嗎?”
“好,馬上!”聽余年這么說,施柔快了兩步,去把窗簾拉開了,往外面望了望,她笑道,“今天天氣很不錯?!?
余年盯著窗外湛藍的天空,許久才回答,“嗯,確實?!?
這次的采訪主要是給黛鉑的大秀做預熱。余年坐在沙發(fā)上,背后的墻面上是黛鉑大大的logo,他穿著白色的襯衣、修身長褲、皮質短靴,簡潔又貴氣。
主持人穿一身淺灰色職業(yè)裝,問道,“這一次的大秀,您會貢獻自己出道以來的第一場t臺首秀,對嗎?”
余年點頭,“是這樣的,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最近都在跟著老師上課,學習怎么走好臺步,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走得要好看,要有氣場?!?
主持人:“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是的,所以更能理解模特這個行業(yè)的艱辛。”
主持人看了看手里的采訪卡,卻沒有按照上面的內容來,而是問道,“前兩天,微博上再次討論起您的家庭情況,有網友說,在歷史書上留下名字的、且姓余的人,十個人當中,有八個人都是出自青山余氏。您的家族十分顯赫,外公和外婆也都令人稱羨,但關于您的父母,卻諱莫如深,請問是有什么原因嗎?”
余年唇角還掛著禮貌的微笑,卻沒有接話。
主持人是第一次采訪余年,但聽說過余年是實打實的好脾氣有教養(yǎng),大著膽子追問道,“請問——”
“抱歉,”余年打斷主持人的話,“關于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并且,按照事先的安排,列表中并沒有這個問題,我有權拒絕回答?!?
主持人神色訕訕,見余年語氣都冷了,連忙道,“非常抱歉?!?
采訪結束后,便開始進行大秀開始前的最后一次試裝和微調。黛鉑夫人保養(yǎng)得宜的手上纏著卷尺,仔細打量余年,滿意道,“非常不錯,我從現(xiàn)在開始,就在期待你在大秀上的表演了!”
余年道了謝,不經意間,視線掃過窗外,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凌空的巨石高懸,隨時都會砸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比一個小心心~這一章寫得有點長,所以遲到了,抱歉哦,讓小仙女們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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