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訂閱比≥50%的能正常閱讀,否則需延遲三日,補足可立看招兒跟老板熟悉,進門就笑瞇瞇地打招呼,奇特的是這老板竟然也認得她,一見她就笑著問她,是不是來給弟弟買紙。
提起這個,就有些舊事了。
當初招兒心疼薛庭儴,就攢了些錢來給他買練字的紙,誰曾想這紙比她想象中的貴多了。哪怕是那最劣質(zhì)的黃竹紙也要四十文一刀,而那天招兒搜羅了身上所有錢,不過只有三十文。
為了讓老板便宜些將紙賣給她,招兒跟老板磨了許久,連有個勤奮好學的弟弟,可惜父母雙亡家境貧寒這種幌子都編出來了,老板才答應便宜賣給她。后來她又來買過幾次,都是按照以前的價格,卻跟陳老板熟悉了起來。
陳老板贊她人品高潔,賺得都是辛苦錢,卻還供著弟弟讀書,平時她來買紙幾乎都是半買半送的。
這種話換做平時,招兒厚著臉皮也就受了,可今日有薛庭儴在,她難免有些局促,生怕陳老板說漏了嘴,讓小男人瞧不起她說謊。
招兒是受過苦的,所以她懂得生存的技巧,可小男人不懂,尤其讀書人格外有一股迂腐氣,所以每次碰到這種兩人觀念會有抵觸的情況,她總是會下意識去避開這些。
一天之內(nèi),連著有兩個人說自己是他弟弟,讓薛庭儴十分不悅,他自然沒有發(fā)現(xiàn)招兒這些隱晦的小心思。等他回過神來,招兒已經(jīng)和老板談上了,還特意拿了昨晚他連夜抄的那本《百家姓》給對方看。
“這就是你弟弟?長得倒是俊秀,就是稍顯瘦弱了些?!标惱习迨莻€年逾四十,留著一綹山羊胡,滿身風雅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文士衫,不像個做生意的老板,倒像個讀書人。
“他前陣子病了一段時間,最近才好了些?!?
“怪不得許久沒見你來過了?!标惱习逡幻嬲f話,一面就接過招兒遞來的那本不管是裝訂還是紙質(zhì),都非常差的手抄本。
他心中有數(shù)這種農(nóng)家子弟不可能會寫出多好的字,不過他挺欣賞這個叫招兒少年郎,所以打算就算真的得不好,也不要過多抨擊,說些婉轉(zhuǎn)話拒掉就算了。
若是水平不差,字還能入目,給他些散活兒做做也不是不可,就當幫人一把。
可真當陳老板看到那黃色竹紙上的字后,還是大吃了一驚。
“這字是他寫的?”陳老板訝異地看了看薛庭儴,又去翻手中的抄本。
他表情太怪異了,讓招兒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小男人寫的字不好,畢竟一直以來從沒有人夸過小男人的字好,甚至連薛青山也都說他的字寫得宛如春蚓秋蛇。
招兒雖不懂什么叫做春蚓秋蛇,可小男人黯然的神情她懂,她知道那是說寫得不好的意思。
可她并不覺得這是小男人的錯,連可以練字的紙張都得摳著用,字能寫好?也就是那次她才發(fā)了狠氣,收了菜去鎮(zhèn)上賣,攢了一筆銀錢給薛庭儴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刀紙。
整整一刀,而不是從薛青山或者薛俊才手里做樣子施舍給的幾張。
招兒腦袋有一陣冰涼感,忍不住想自己平時是不是對小男人太過盲目,又或是吹捧太過。她別的不怕,就怕等會兒陳老板若說出什么不好聽之,小男人會受不了打擊。
這么想著,她忙背著身對陳老板做了一個手勢,將他引到一旁,才很小聲對他道:“陳叔,若是我弟弟字真寫得不好,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旋即,陳老板明白過來,失笑道:“你這小子也是,就算你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也不該欺瞞于他,而是該點出他不足之處,這樣他以后才能得到進步?!?
他的聲音有些大,那邊的薛庭儴肯定聽見了,招兒紅著臉,卻是吶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陳老板又道:“不過你弟弟這字寫得真不錯,定然系出名師。”
他幾步走到薛庭儴面前,抱拳行禮:“不知小友師從何人?”話說出口,他眼中也染上一抹遲疑,因為眼前這個一身粗布短褐的貧寒少年,實在不像似能師從什么名師的人。
只是他的字……
陳老板既然經(jīng)營書肆,不是愛好此道,便是祖業(yè)。事實上陳老板是兩者皆占,也算是家學淵源,年少之時他也是考過幾次,卻是止步于秀才。不過他并不樂衷做官什么的,遂轉(zhuǎn)身悉心打理祖業(yè),平時會幾個文友,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品品字畫什么的,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于他的眼界來看,此子雖筆跡稚嫩,但已具風骨。
要知道形易得,而神難求,顏大家和柳大家素來被合稱為‘顏筋柳骨’,足以見得顏體所具備特征。而薛庭儴的字已經(jīng)具備了其根本,只要不走歪了,待假以時日,定是一代書法大家。
他哪里知曉,薛庭儴為了掩藏自己,刻意藏了筆鋒,本來頂多大半個時辰就能抄完的書,花了大半夜的時間才抄完。不然那字拿出來,定是會讓陳老板以為是哪一位大家的墨寶。
就在陳老板心思浮動之際,薛庭儴已經(jīng)答了:“小子并無師。”
“只是臨?。俊?
“曾臨過《顏勤禮碑》?!?
薛庭儴并沒有說謊,他確實只臨摹過《顏勤禮碑》,這套字帖乃是薛青山的愛寶,平時從不讓人碰觸。而他之所以能有幸見過一次摸過一次,還是那時候年紀尚小的薛俊才拿到他面前顯擺。
就因為這件事,他對《顏勤禮碑》印象極為深刻,甚至成了執(zhí)念。后來在家里有些錢后,招兒便買了一套與他,他習的第一種字體也是顏體。
“只是臨過《顏勤禮碑》?”
薛庭儴點點頭。
陳老板眼中光芒更盛,良久才感嘆了一口:“也許你在此道上有著旁人難以趕超的天賦,還望勤加練習,不要懈怠。罷了,還是說正事,你的字很不錯,在我這里算是通過了?!?
他走到柜臺里面,拿了一冊書遞給薛庭儴。
“我這兒有一冊《大學章句》,你拿回去試試,筆墨由我這里出。抄完后,成品不下這本書的水準,我付你一兩紋銀。”
“一兩紋銀?陳叔,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招兒詫異道。
陳叔失笑:“你可知這一冊書有多少字?你又知這書我轉(zhuǎn)賣出去賣多少銀子?”
語畢,他繼續(xù)對薛庭儴道:“本來按理說,是要在我這書肆里抄的,如果將書拿回去謄抄,需要付些質(zhì)押的銀或者物。我與你哥哥熟識,就算了罷,你看大約多久能抄完?””
薛庭儴猶豫了一下,道:“既然陳老板這兒有規(guī)矩,小子就在這里謄抄可好?只是有一點還望陳老板能夠通融,空閑之余能否讓小子翻閱一二這里的書?!?
陳老板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瘦弱但不卑不亢的少年。
“可!”
“那就先謝謝陳老板了,您放心,小子一定不會損壞這里的書。”
招兒一直忍著沒說話,直到這邊談罷,才將薛庭儴拉到一邊說話。
“你真要到這里抄書?拿回家去多好,若是你怕陳老板不許,我這里還有些銀子可以做質(zhì)押?!?
“你不覺得這兒是個好地方?!?
薛庭儴回頭看了看那滿室的書,他本身所閱之書有限,而‘薛庭儴’的記憶中,關于這方面的很多記憶都模糊了。
可人生是他的,他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并不代表做了一個夢,他就一定會是日后的首輔,鐵定能考中進士。畢竟哪怕是夢里的薛庭儴,也是付出許多努力,走過許多彎路,才能一步步走至官居一品的。
招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突然單獨放小男人一人在外面,她十分不放心。她正想著要不要找借口陪著他在這里,陳老板在一旁道:“好了,你不用擔心你弟弟,在我這里還能丟不成?你今天不用賣菜做工了?還不快去?!?
在陳老板眼里,招兒是個靠在鎮(zhèn)上賣菜做工養(yǎng)活弟弟的辛苦哥哥。
“陳叔,我這就走了?!?
她忙從懷里掏出十來個銅板遞給薛庭儴:“我中午應該會來尋你一同吃午飯,若是不來的話,你自己去買,就在……”
“在這里抄書,中午可管一頓便飯?!标惱习逵植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