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宴的劍帶著兜頭蓋臉的風(fēng),猛揮過來,拿矛的人從馬上翻下,西風(fēng)驟然松了勁,躺在地上,劇痛后知后覺襲來。
他這輩子沒有這么痛過,無聲地露出了掙扎的神色。明宴的靴子尖抵著他的腰,往起意低頭斥道:“起來!”
刀徑直襲來,一片雪亮的光,蘇傾的眼皮跳了一下,驀然睜開眼,刀已“嗤”地沒入明宴肩膀,血濺在她胳膊上。她的手指猛地痙攣起來,剎那間涼透后輩。
明宴一聲不吭,左手握住了刀柄,瞳孔壓在上目線上,縮成小小的一點。
他咬著牙,竟然反手壓著刀,慢慢拔了出來,“唰”帶出一道噴射的鮮血。
揮刀的侍衛(wèi)禁衛(wèi)被熱血賤了一臉,駭?shù)谜谠兀R上讓他以那柄刀削去了首級。
明宴像是鐵鑄兵人,又向前突圍數(shù)步,燕成堇坐在重重護衛(wèi)之后,手緊握成拳:“還不快些!”
又一輪拼殺聲如浪潮翻涌而起,明宴右手持劍,左手拿刀,前襟已看不清本來的顏色。
蘇傾手底下濕漉漉的一片,下頜貼住他的耳尖:“大人。”
“嗯。”
“大人。”
明宴的雙眸瞇了一下:“再叫一聲?!?
“大人?!?
明宴咬牙,將俞西風(fēng)領(lǐng)子向前一拎,瞬間又向前四五步,忽而一陣清脆的黃鸝鳴聲,在一片混亂響起,啁啾宛轉(zhuǎn),拖出清脆的回聲。
不,如果真是鳥鳴,早就掩蓋在風(fēng)聲之下。
那是人以口技模仿黃鸝發(fā)出來的聲音。
轉(zhuǎn)瞬間鎧甲嘩啦相互碰撞,正與明宴拼殺的轉(zhuǎn)身,散布在各地的禁衛(wèi)軍反戈,都同時涌向一個地方。
宋都統(tǒng)低頭,失神地看向?qū)⑺麌鷶n一周的無數(shù)把長矛,像綻開的無數(shù)花瓣:“你們——”
明宴的衛(wèi)隊從四面涌出,將坐于馬上的燕成堇圍得水泄不通。燕成堇握著韁繩的手哆嗦著,越過諸人直直看向明宴,啞著嗓子道:“內(nèi)苑禁衛(wèi)軍何在?”
沒有人答他,人人都只看著手上的矛,矛就立在王上喉管前,十二衛(wèi)不敢輕舉妄動。
鮮血在地上流淌著,風(fēng)中又只剩下蟲鳴的聲音。清寒的月色下,一架吱呀作響的輪椅慢慢地轉(zhuǎn)動至戰(zhàn)場中。
輪椅上的老人膝上蓋著栗色錦被,被子表面簌簌抖動著,他口鼻歪斜,腦袋將搖未搖地晃動,枯瘦的手臂不住地轉(zhuǎn)動著輪椅,吱呀——吱呀。
宋都統(tǒng)的眼睛幾乎瞪出血絲來,燕成堇握著韁繩的手也在顫動。難怪呼不動內(nèi)苑禁軍,原來這股力量,從來就沒屬于過他。
明宴笑了一笑,劍尖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陛下不等人死透了就來攬權(quán),未免過于心焦。”
他的手放在輪椅上輕輕一推,祝目光如蛇的老丞相一臂之力,將他送到了宋都統(tǒng)面前,臉還朝著王上,“誰告訴您王丞相死了?”
燕成堇頭上虛汗?jié)L滾,一遍又一遍的冷熱交替著:“你們,你們不是……”
“勢同水火,難道就不能合作了?”
燕成堇冷笑一聲,仰頭看著明宴:“大司空與丞相不睦,素來針鋒相對……一個狹道,兩頂轎子不可一前一后,為此擴充了宮道……丞相奪十二衛(wèi)軍權(quán),大司空怒而鞭笞下人,一日殺數(shù)人,要將丞相碎尸萬段……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明宴笑道:“王上的眼線該換了?!?
他的笑容慢慢斂去,抬起臉,黑暗中的俊容泡在血漬里,抬袖一點點將臉上血污拭去,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陰沉來:“臣虛長陛下十一歲,丞相長陛下四十歲,陛下尚年幼,最好不要自作聰明。”
暗衛(wèi)闖入房間那一日,明宴親自前往丞相府,從后窗翻入時,屋里只躺著王丞相一人,面如金紙,襟下滿是吐出的穢物血污。
傳說中的郎中與女婿皆不在,他行至榻前,捏了把王丞相的脈,本以為死透了的老頭,赫然睜開眼睛,一把反抓住他的手腕。
深陷于眼窩中的眼,死死瞪著他:“救……救我……”
王丞相未死,但已與死無異。
何其可笑,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自家府里,王丞相已讓親近之人下毒暗害,能相信的只剩一個平日里的政敵。
明宴冷笑,從懷里慢慢掏出一只掛著流蘇的青銅令牌,在他面前戲耍地晃一晃。
丞相艱難地看著他,亦抖著手從袖中掏出一塊一模一樣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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